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【坑爹小萌物】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,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,不得做商业用途!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================= 书名:和铃央央 作者:阪漆 本文又名《女采花贼从良记》 你们要的文案 白景云:你干嘛? 和铃:狐王殿下,我是采花贼,快放弃抵抗,乖乖束手就擒吧! 白景云:为什么? 和铃:为了勾搭我们敬爱的妖盟盟主大人~据说盟主大人近百年来不近女色,想必一定是、断、袖、 白景云:……其实,我就是妖盟盟主。 和铃:……啊啊啊啊? 白景云:而且我不是断袖,证明给你看? 和铃:…… 暑假还在上课的苦逼大学生回归了!!! 小伙伴们你们还记得嘛!!! (不——记——得——) 算了不指望了…… 如果觉得写得好的话可以评个论收个藏,当然要是小天使愿意收藏作者专栏的话那更是棒棒哒~ 小虐怡情的故事,放心不伤身(肾)的~~ 欢迎大家讨论剧情提意见,暑期上线次数频繁,心情好还会扔个红包哟~ 内容标签: 灵异神怪 因缘邂逅 前世今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:主角:和铃,白景云 ┃ 配角:牧歌,颜免 ┃ 其它:妖王之争,错过 ================== ☆、再遇(一)   据史书记载——   史元前五百年,南国桃源为上古妖族四角白鹿所居。   机缘巧合之间,族中神女救了一只奄奄一息的小九尾白狐。   史元前两百年,妖界各地水灾横起,并且据说,每每在水灾大起之前,都能看见一头四角白鹿。   是时,妖界最强盛一支为青丘九尾白狐,狐王登高,一呼百应,率领众妖南下。   一时间,生灵涂炭,血染桃花。白鹿族神女与她所救的小白狐双双消失不见。   史元前两百年,上古白鹿族灭,青丘九尾狐族兴。   ——史元五十年   “采,采花……”   贼字还没出口,对方一个法术噤了声。   于是胆小的兔妖拼死捂住自己被扯得七七八八的下裤,耳朵竖了起来,紧张地看着面前这不断靠近的姑娘。   姑娘眉眼弯弯,齐腰的长发干净利落地扎了起来,一袭红衣,在夜风中衣角翻飞,手腕的铃铛发出细碎的声响。   兔妖晃了晃神,但很快回过神来,心头一紧,这这这,莫不是最近横行整个妖界的女采花贼和铃?据说她口味包容万象,从英俊帅气的狼妖,到健壮刚劲的虎妖,乃至细瘦个矮的鼠妖,现在连我们兔子竟然也不放过?   “是啊。”和铃仿佛看透了他,笑眯眯点了点头。   兔妖吞了吞口水,紧张地腿打哆嗦,想本妖还是风流倜傥的一枚美男子,要是一旦被传出去给一姑娘家家采了花去,那可真是太丢面子了。   “所以是你自己脱呢,”和铃慢慢靠近,“还是我来脱呢?”   ……   翌日清晨,小厮推门而入,眼见着自己的主子横七八竖地躺在地上,大惊失色地将手中的洗盆摔在了地上。   “夫人,老爷,不好了!公子被,被,被采花了!”   而罪魁祸首正盘着腿坐在院中最高的梨树上,啃着从厨房偷来的烧鸡,笑眯眯地看着踉踉跄跄的小厮,手腕的铃铛在风中发出清脆的声响。   “在这里!”   树下不知何时已经聚起了这宅子里的家丁,为首衣着华贵的一男一女,看来应当是这宅子的主人了。   “和铃,你这女贼不好好守妇道,到处沾花惹草!你若肯下来,好好与我儿陪个罪,再领了罚,我颜予淮便不与你纠缠,如何?”   “嗯……”和铃吃完了最后一口烧鸡,舔了舔手指,在衣摆上蹭了两下,垂眼看着气得不轻的兔族长老,“你说我不守妇道?”   “你玷污我儿,采花一夜风流,难道可担得上妇道中为首的贞德一词?”   “你怕是活了太久,这世道连兔子都开始吃肉了,”和铃从树上一跃而下,“谁说妇道还是原来那些条条框框呢?”   和铃的尾音弥散在空中,随着从空中一跃而下的身影消失不见,只余细碎的铃声,仿佛心魔一般缠绕在众人心头。   “和铃,你又得罪了兔族?”   和铃正专心致志地看着手里的小册子,上面一笔一划可都是她的心血。   “和铃!你这样下去把整个妖界都得罪遍了!”   “耳朵耳朵!扯断了!”   “反正你一条鲤鱼,这耳朵也是幻化出来的,扯断了再弄一个出来。”来者更加用力地捏着她的耳朵,“我在问你话!”   “知道了知道了牧歌。”和铃把小册子藏进怀里,无奈地看着她。   牧歌原身是一只飞鸟,苦修千年成了人形,两百年前原来打算在溪水里像往常一样找点小鱼吃,结果冷不丁被还是鲤鱼模样的和铃糊了一脸水,就这么折腾了百年,和铃终成人形,两人竟也折腾成了好友。   “你这一身高深法力说不清道不明,万一哪天失灵了,墙倒众人推,我可是不会同情你的。”牧歌张嘴,朝她露出一嘴亮牙,“我可是吃鱼的。”   “不管,我一定要去南国桃源找回我的记忆,”和铃拍拍怀里揣着的小册子,“就靠它了。”   牧歌抱胸看着她,“现在南国住的可是妖盟之主白景云,你是哪来的自信他会对你记的这些感兴趣?”   “就凭他千百年来从来没娶过一房夫人,”和铃挑眉,“你说白景云他要钱有钱,要人有人,这么多年从来没听闻过跟哪个女子有来往,所以……”   和铃凑近了压低声音,字正腔圆。   “绝,对,是,断,袖。”   牧歌瞪着她半晌,找不到什么词来反驳。   “我这里可是集结了所有妖界有权有势人家公子哥的样貌,喜好,以及那啥时候的反应,我告诉你啊,那虎族的公子哥比较猛,估计要在上位,那鼠族的挺狡猾,在哪儿我看不太明白,还有……”   牧歌一把把她的嘴捂住,“你下一个要去哪里?”   “啧,听闻狐妖一族公子长得眉清目秀,媚骨天生,特别是狐王和他几个兄弟,讲不定白景云喜欢这卦的,”和铃摸着下巴,“事不宜迟,告诉我,狐妖一族现在住在哪里?”   牧歌一愣,朝着南方指了指,“一路南下,有一片桃林。”   “得嘞,”和铃拍拍她的肩,“哪天我恢复了记忆,荣华了你就等着来求我吧哈哈哈哈!”   牧歌呆愣地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和宛如神经一般的笑声,一拍脑袋,想起一个重要的事。   “和铃,和铃!你知不知道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啊!”   “啊……”声音已经缥缈得听不见了。   “白景云,白景云他是……”   “狐王啊……”   牧歌看着晴朗的天际,愣了半晌,摇了摇头。   “大概是没听见了,回头给她建个坟吧。”   按照牧歌的指示,和铃像往常一样溜进了桃林。   月光如水,给整个府邸镀上了一层光辉的银边。   “守卫如此稀松,啧啧啧,狐妖据说挺厉害的呢,府邸也不怎么样。”和铃欢快地在树林中穿梭,跐溜窜上树,贼兮兮地透过枝丫看着面前大院。   啧,中间这个好像是待客用的,估计没人,右边这个没光,也不知道住没住人,不如就左边这个,有光有人影。   和铃弯了弯嘴角,背了整整五十年的女采花贼名声,这终于是最后一次了。   “王,府里窜进来一只小妖,要不要……”   “放着。”男声响起,透着隐隐的威严。   侍者一愣,转而应下。   狐王白景云看着窗外,轻轻勾了勾嘴角,气味是他熟悉的,这次……   ——会是你吗?   霎时,风移影动,一道红影翻进屋内。   一时间,他眼前景物流转,佳人清眸盈盈,柳眉细瘦,一身红衣映得人面扑粉,身后一树桃花灼灼其华,落英缤纷。   白景云很快回过了神,但他还是不敢相信,那个已经随着满天桃花一同落下的身影,会再次完好地出现在他面前。   一样的气息,一样的眉眼。   和铃翻进屋子的第一刻,就知道自己闯祸了。   眼前这人的法力比自己高上太多,先前那么容易闯进来估计是这人有意为之,现在自己怕是不知道落入了什么计谋之中。   算了,大丈夫,能屈能伸。   和铃吸了吸鼻子,扑通一声跪了下来,十分顺手地挤出了两滴泪滴,“小妖初来乍到,不知怎的误入了大王的领地,还请大王高抬贵手,放了小妖。”   可她空空跪了半晌,那人一点声都没有。   她抬起头,他正看着她晃神,一个抬手,她脑后束的好好的发带松了开来,如墨的长发散在了风中,一如当年。   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袭上心头,和铃有那么一刹那的晃神。   面前的人风华绝代,英姿飒爽,相似的场景,她似乎在哪里见过,心里猛然间泛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。   不过此刻的她没工夫管那么多,还不趁着这尊佛发呆的时候,能逃多远逃多远,她就是傻子!   可佛就是佛,在她要抬腿的一刻,一股千钧之力压上肩头,直接压得她往一边倒去。   “大王……”和铃心里咯噔一下,看着越发靠近的身影,自己只能瘫在地上动弹不得。   男人的眸色愈发深沉,他勾了勾手指,和铃就看见自己心血的小册子随着他的方向飘去。   男人翻了翻册子,眸色又沉了几分,面上仿若结了千年冰霜,“你就是最近大闹妖界的女采花贼和铃?”   “大王……”   “现在狼妖,虎妖,鼠妖,与兔妖四族联名上书,要本王抓住和铃,浸以噬魂水三天三夜,贬出妖界,还了这几桩债。”   “大王开眼啊,小的可是有苦衷的!”和铃吓得一哆嗦,噬魂水不就是那个碰到就会感受到灵魂被撕扯剧痛的□□水么,这不是要了命啊喂!   “苦衷?”   “是啊,小妖失了记忆,只能想起是与南国桃林相关,无奈桃林在妖盟之首白景云的掌控之下……”和铃抖抖索索地把所有的都抖出来了,原本想着这尊佛能看在大家命都苦的份上减轻刑法,结果却发现男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。   “你知道我是谁吗?”   和铃眨了眨眼,“……大王……总归是很厉害的人。”   “我是狐王。”   “哦,猜到了,毕竟看样子大王不是凡妖。”   “我叫白景云,妖盟之首。”   “啊?”   “这里是南国桃林,是我住的地方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最后一点,我,不是断袖。”   “……”   和铃扯着面皮,笑得很勉强。   白景云面沉似水,静静地看着她。   “那……”她深吸一口气,磕了一个响头,“请大王大人不记小人过,赐小妖一个痛快死法!”   说完这句话,和铃心里七上八下。   她前前后后做的事已经难逃责罚,更何况激怒了妖盟之首,赐死罪也不是不可能,此举赌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,只是为了以示自己的悔改之心,乞求减轻刑法。   白景云皱着眉看她,似曾相识的话在耳边响起。   那天,漫天落红,她跪下向他乞求,鲜血四溅,染红了一地落花。   白景云抬手,刚刚地上动弹不得的和铃被一下子按到了墙上,撞得头晕眼花。   和铃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过来,只见男人欺身而上,面色阴沉地可怕。   “你还想再死一次?”   “啊?”   和铃愣怔,忽感腰间一松,自己的腰带已经被男人扯了开来,外衣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,而男人已经将手伸向了里衣,完全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。   “你作甚!”   男人抬眼看她冒汗的额角,唇角一勾。   “向你证明,我不是断袖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消失了许久的我终于又上线了…… 没错我就是想写这个了,没有快穿,没有金手指,没有系统,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人看。 咳咳,就是想讲述两个人错过又相遇的过程,预计全文不长,两个月的暑假应该可以over。 正文绝对不会坑,番外看心情~ ☆、再遇(二)   里衣已经被完全解开,滑落在地上,敞开的领口灌进冷风,尽管和铃面色烧得绯红,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。   白景云动作顿了顿。   一阵天旋地转,和铃回过神来的时候,发现自己已经陷在了松软的锦被中,朝着面前的男人衣衫大开,手脚被制住又动弹不得,羞得只能把脑袋埋进被中。   白景云的手顺着她的锁骨下滑,落在了她胸前浅浅的痕迹上,轻轻摩挲。   和铃从被中探出半个脑袋,黑溜溜的眼珠子盯着他看,心中七上八下。   白景云看着她,眸深似水,“你,与过几个男人有染?那些名单上的都是?”   “啊?”和铃愣了愣,“我就施了点小法术,让他们做个春梦,记了一点数据,他们就一个个都说我采花。”   “那按你这么说,”男人面色缓了缓,松了她的手脚,“你未与那些妖有染,刑法倒不必按上书的那般重。”   “是是是,大王说的是。”和铃拢起外衣,感激涕零地就给白景云磕头。   白景云挑了挑眉,不置可否。   “但是大王这么信我,可外头那些妖怪不一定这么信我,”和铃眨巴着大眼睛。   “你要留下来?”白景云挑眉。   “只要大王肯让我留在桃源,煮饭洗衣打杂什么粗活我都可以干。”和铃宛如小鸡啄米一般点脑袋。   虽然过程坎坷,但自己这还算是瞎猫撞着死耗子,这狐王似乎也没有要处死自己的念头,不如就顺理成章地留下来,看看能不能找回自己的记忆。   白景云看着她滴溜溜转的眼珠子,勾了勾唇角。   你自己撞上来的,可怪不得我。   “姐姐,姐姐,你们这是要干嘛。”   和铃浸在温热的水中,仰面看着美丽的狐妖姐姐往她头上一盆一盆地撒花瓣,十分不解。   “王吩咐的,”黄衣女子答着,往她的嘴里也塞了点花瓣,“说是你身上的骚味不知道多久没洗过澡,一定要好好搓干净。”   “呸呸呸,”和铃吐着花瓣,“白景云洁癖啊?我就一个打杂的还要洗这么干净?再说我不过一百年没怎么洗澡,就有骚味了?”   “一百年……”   两个狐妖相视一笑,同时停下了撒花瓣的手。   然后,一人提起一桶花瓣就开始往澡盆里狂倒不止。   和铃好不容易从花瓣堆里爬出来,被狐妖裹了一层薄薄的外衫就往锦被里一扔,扔的晕头转向。   “喂喂喂!好歹告诉我啊,这什么情况!我不是来打杂的吗?”   和铃扯着嘴角,看着头顶的幔帐。   这不就是昨天白景云把她按倒的幔帐?   和铃裹着薄薄的纱衣,陷在温暖的锦被里,愣是打了个寒颤。   他昨晚是不是说了要证明他不是断袖之类的话?昨晚自己被扒了上衣摸了两把,今天不会就要来真的吧?   苍天啊,她还只是修成人形不过百年的小孩子啊,长得也不过人类十五岁姑娘的模样,这只不知道几千岁的老牛就要啃她的嫩草!?要不然再化形小一点,讲不准他会不忍下手?   “又在想什么坏主意?”   脑门上冷不丁一个暴栗,和铃捂着脑门看着掀开幔帐进来的男人,往一边缩了缩。   白景云挑了挑眉,“怕我?”   和铃捂着胸,深吸一口气。   “大王咱们有话好好说,虽然我采花贼名声在外,可我还是很自尊自爱的,虽然大王您英俊潇洒风流倜傥,但我和铃也不是那么随便的人,再说你我这个门不当户不对的,您可是一介妖王,妖盟之首啊,我还是一只刚化形的小鲤鱼妖,不能……”   “吵死了。”   眼前一暗,烛火熄灭,明月半墙,一地斑驳。   和铃上下翻动的双唇被封住了,嘴边的絮叨不知没入了谁的唇齿之间,化为细碎的□□。   和铃睁大了眼睛,唇上触感柔软,对方灵巧的舌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侵入了她的牙关,伴随而来的是一股暖流,从口中一直蔓延到腹腔,将她尽数包裹。   白景云垂眸,看着她面庞上渐渐浮上红晕,“鲤鱼?你现在成了一条鱼?”   “现在?我一直都是鲤鱼啊。”   “你不是丢了记忆?”白景云掀开锦被,将她细瘦的身子裹进被中,捏好被角。   和铃猛地一下坐起来,看着侧身躺在她一边的白景云,“你是不是知道一些关于我的过去?”   白景云看着她肩头滑落的纱衣,小巧圆润的肩膀在月色下光洁如丝,心中一痒,伸手揽了她的腰,带入怀中。   “喂,你是不是知道。”和铃不甘心地扯了扯他的衣角。   “你真的想找回记忆?”白景云凝眸看着她,“哪怕是会带来痛苦的记忆?”   和铃垂眼不语。   “像现在这样自在快乐,不好吗?”   之后是一场良久的沉默,久到白景云以为她已经睡着了。   “不好。”和铃斩钉截铁,“我想找回真相。”   她眸色清亮,一如当年的初遇。   ——“因为,我好像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。”   “神女,你从哪儿捡了狐狸,快快,把他扔掉。”   “神女,你身上肩负着整个族的命运,不得胡闹。”   “神女,你……好好,伤养好了就放了这只狐狸,说好了。”   “神女,这可是只九尾灵狐啊!我们只是四角鹿妖,养不起啊!”   “神女,你……”   “啊啊啊,烦死了!”   和铃把脑袋埋进臂弯里,脑海中记忆的碎片在不断闪现,却又拼凑不出一副完整的画面。   在桃源一呆就是五十年,这五十年里,她时常做一些奇怪的梦,这些梦中闪现出的场景让和铃觉得陌生又熟悉,可总感觉漏了什么关键点。   和煦的阳光落在院中,花鸟纷飞,常开不败的桃花香气弥漫。   据说,这南国桃源的桃花千百年来只在两百前凋谢过一次,桃源原宿主四角鹿妖一族全灭,满地桃花也掩盖不住斑驳血迹,情况之惨烈可想而知。   “神女,神女……难不成我是鲤鱼妖族的神女?”   “神个大头鬼。”一只飞鸟在石桌上停下,整理着羽毛,不屑地斜睨着她,“你到底有没有点常识,鲤鱼妖居无定所,连个妖王都没,哪来的神女。”   “牧歌啊,别嘲笑我了,我现在出也出不去,记忆也找不回来。”和铃戳了戳她的尖嘴。   “狐王给你加了禁锢?”   “没有,但是外头不是盛传我是采花贼么,这出去讲不定被他们群起而攻之,还得亡命天涯。”和铃长叹一口气。   “妖盟发了澄清的公告,只是罚了你在此处打杂百年,现在百年满了,你大可出去啊。”   “白景云发了澄清的公告?”和铃一拍桌子站起来。   “是啊,”牧歌私下扫视,见无人便凑近了道,“你这什么情况?每天打杂打上了床?”   “牧歌,你活腻了吧。”和铃老脸一红,伸手就要抓她。   头顶突然洒下一片阴影,和铃抬头,逆着光,她看见了狐王淡褐色的眸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。   “谁说打杂不能上床打,”一个男声悠悠飘来,“暖床不算打杂?”   牧歌吓得硬生生啄下了身上几根毛。   “算算算,狐王说的什么都算。”   和铃瞥着牧歌一下子溜得没影,白景云转身在她身旁坐下,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口茶。   “诶?你这么快就处理完了事务?”和铃转头看他,拧起了眉,“那是我的杯子。”   “你在这里用的哪一样不是我的。”白景云看她。   和铃瞪他刚要开口,转念一想眼前这人还帮她澄清了采花贼一事,罚的打杂也明显放了水,便瘪瘪嘴,咽下了这口气。   “水灾的事情处理好了?”   最近妖界不知又触了什么霉头,洪涝四起,百妖受尽苦痛,纷纷上书,求助妖盟。   “半月之后在巫山开一场会,一起商讨此事,”白景云道,“你可要去?”   和铃两眼放光,“我可以去?”   “让他们看看你悔过的成果,也好让你惹下的那些妖族……”   “果真,狐王大人知道我憋得慌。”和铃欢快地蹦了起来。   白景云看着她,叹了口气。   “大王你真是太好了!”   和铃兴奋地拉过白景云的衣领,在他的脑门上吧唧一口。   这一口下去,两个人都怔了。   排山倒海的记忆向她袭来,同样的桃树,同样的落花,她看着面前少年害羞的模样,笑了笑。   -云云啊,男孩子怎么可以这么害羞。   -我没害羞。   -可是你脸红了哟,还很烫。   -那是因为殿下亲了我。   -嘿嘿,那还是害羞了哦……   “和铃?和铃!”   ……   “王,恕老朽直言,神女要完全恢复记忆还需循序渐进,否则以她现在的身子会撑不住的。”   “我知道了,下去吧。”   脑海中如同走马观花一般略过了许许多多的场景,但和铃一个也没能看清,只能依稀分辨一男一女两个人影。   耳畔的呼唤愈渐清晰,和铃努力撑开眼皮,映入眼帘的是白景云紧蹙的双眉。   她伸出手,轻轻点在他的眉心。   “大王啊,皱着眉不好看的。”   白景云抓住她的手,“清醒了?可还感觉哪处不舒服?”   “狐王,”和铃晃了晃脑袋,看他,“澄清罪责,减轻刑法,庇护我在此处,为何要如此帮我?”   白景云伸手,轻轻抚上她的面颊,“我欠你的。”   “欠?”和铃抓住他的衣袖,“你果真知道我曾经发生了什么吧?我刚刚梦到好多事情,可是一件也记不起来,你……”   白景云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,“记忆要慢慢来。”   和铃不甘心地瘪了瘪嘴。   白景云看着她的模样,轻声笑了,“第一次见人亲了别人一口,然后自己晕倒了。”   “你……!”   白景云抓住她挥过来的拳头,“之前我问你要不要同我共赴巫山,你还没给我答复。”   “开会那个?”和铃怔了怔,“要啊,当然要。”   白景云得逞般地勾起了唇角,伸手解了她的腰带。   “共赴巫山,这可是你说的。”   “诶,我不是这个意思!而且现在才白天,你脑子里想些什么。”   “你睡了一整天,现在早就日头西下,该是时候了。”   “救……”   剩下的话语被尽数吞入口中,化成了细细呢喃,落在静谧的夜色中,显得格外清晰。   只是最终白景云也不过是吻了吻她,将她如同往日一般搂入怀中。   “巫山呢?没了?”   “你想要?”   “不要不要,睡觉睡觉。”   白景云看着她一股脑把脑袋埋在自己怀中,轻笑出声。 ☆、小兔崽子   巫山,自东北走向西南,横跨鄂、湘、川三省,绵延数千里。山峡深长,故而日照不至,山脉常年被雾气笼罩,聚成滔滔雾纱徘徊于山侧。   八月初五,巫山山巅天降迷雾不散,烟烟袅袅,或浮或沉,直至日暮时分才隐隐褪去。   兔妖一族自古栖息于巫山山脚,因此此次妖界盛会由兔族主办。乖巧的兔妖将宾客接引入席,一并奉上水果茶点,而后垂首站在一侧,以候传唤。   由于此次会议事关重大,前来的基本都是各族妖王,无论是衣着品相都显露着其人不凡的身份。席间兔妖来往,尽心尽力地侍奉,只怕出了什么差错。   白景云为妖盟之主,自是带着和铃坐在首席之位。只是和铃现在是白景云的杂役,只有站在一边,远远瞧着山珍海味的份。   “你多久没吃过肉,”白景云觉得他面前的烧鸡都快被盯出个眼儿,无奈地叹了口气,“我没记错,前两天厨娘哭着来诉苦,你把她要做成腊肉饭的腊肉偷吃光了。”   和铃眼神放光,“你不知道啊,我当采花贼的倒数第二站就是兔族,那里的烧鸡真是,啧啧啧……”   白景云愣了愣,皱了皱眉,“等会……”   突然,一声锣响打破了席间的悉悉索索,白景云停住了话头,顺便将面前的烧鸡往和铃面前挪了挪。   兔族长老正步迈上面前的高台,清了清嗓子,“诸位妖王,欢迎来到兔族地界。老夫乃兔族长老颜予淮,此次就由老夫冒昧主持此次会议……”   和铃偷偷扯了扯白景云的袖子,“怎么是个长老?不应该是妖王才配得上你的身份。”   “盛传兔族妖王法力贫乏,只是凭借皇室血脉登上王位,实则大权都是这位长老掌控。”   “那……”   “下面请妖盟之主,白景云为我们陈述一下目前的境况。”   白景云在众妖的目光之中起身。   霎时,清风袭来,藏蓝的衣角在风中飘扬,衬的肤色越发白皙,冷峻的面庞带着旁人不容置喙的威严,更盛的是随之而起的繁盛灵力,直压地在场众妖说不出话,只得呆呆地看着他走上前去。   和铃愣住了,面前的这个人是狐王,是众妖之首,不是白景云。   白景云会轻轻摸着她的头,偶尔会勾一勾唇角,弯起的眉眼里满是柔意,而不是面前这个冷峻而强大的人。   “从我收到的文书来看,各妖族都不同程度地收到了水灾的影响,其中影响最甚的……”   和铃默默地低下了头,趁着众妖都在认真听的当口,捏了个诀把桌上的烧鸡藏进袖口,从偏门偷偷溜了出去。   这种东西让那群妖王头疼去了,她才懒得在其中搅和,更何况台上那个冰冰冷的人也不会管她,她当然自在潇洒去了。   “喂!你竟然还有脸来!”   吃烧鸡吃的正欢快的当口,一个声音冷不丁搅了进来。   “没脸我也来啊,”和铃抬头,“就是怕吓到你啊,小公子。”   “你你你,怎么脸皮这么厚?”少年的脸上已经开始泛红,大概是被气得不轻。   和铃舔了舔油光光的手指,“我没记错的话,你是那个……兔族长老老来得子的小公子?”   “小爷叫颜免!”颜免挽了挽袖子,“好你个采花贼,当时对我……”颜免想到了先前自己被羞辱的场景,脸涨得通红,瞪着眼睛扑了上来,“小爷要你血债血偿!”   “诶诶诶,”和铃抱着烧鸡让了让,眼瞅着那小公子一头磕在石上,“我对你可是什么都没干,妖盟澄清的文书也发了啊。”   “我不管!”颜免急得要哭出来,捂着脑袋,“我的名声被你坏了,我要你还回来!”   和铃玩心大起,索性收了烧鸡,“行,我一人做事一人当,你说要怎么样。”   颜免愣了愣,大概是没想到对方能这么快答应,他想了想,道,“我也要坏你的名声!”   和铃挑了挑眉,“哦?”   “哦你个大头鬼!”颜免气势汹汹地冲了上来,“我要把你在我身上对我做的,加倍还回来!”   说着,颜免就上手扯了和铃的腰带,再一把扯开她的外衣。   但结果二人都没想到,衣裳直接裂了开来。   和铃自从入了桃源,原来那粗布衣裳早就被洁癖的狐王大人给扔了,给她套上了丝绸衣裳,这绸缎穿着舒服是舒服,可碰上这兔崽子一爪,布料直接从当中撕裂开来。   颜免一愣,随即瞬间脸色涨红,“那,那,那个,我,我……”   和铃默默地捂着露了半边的肚兜,看着颜免深吸一口气。   “你,他,娘……”   “想死。”   和铃一抬头,一件宽大的藏蓝色袍子从天而降,直接将她全部裹住,等她从蓝袍子里冒个头出来的时候,颜免小公子已经被拍到了厚厚的石墙上。   “你们刚刚在干什么。”   隐隐的怒气让和铃身子一抖,“大王……其实我们什么也没干……您……”   “哦?”   那个躺在碎裂石墙上的小兔崽子抖了抖身子。   “那个,王啊,你们的会开完了?”和铃开始扯开话题,打马虎眼。   白景云瞟了她一眼,眼刀凌厉,“回去再收拾你。”   和铃僵硬地笑了笑。   其实按理来说,自己完全可以凭借灵力把他打走,因为自己玩心大起才会成了这幅模样。所以要是光看白景云抡着他打,她良心也过不去。   不过,白景云生这么大气的点在哪……?   “我的儿啊!你怎么在这?”   正当三人僵持的时候,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。   “这这这,我儿难不成做了什么事惹了王不高兴吗?”颜予淮看着面前的场景,赶忙拉过晕头转向的颜免,自己则向白景云再三赔不是。   颜予淮看了看颜免手里碎裂的布料,又看了看和铃身上披着的外衫,明白了七七八八,拉着颜免就朝二人跪了下来,吓得和铃一惊。   “这这这,是老夫教子无方,还请狐王大人宽恕啊!”   颜免脸上烧红不褪,还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。   和铃扯着白景云的衣袖,看他似乎怒气渐消,“那啥,你们都开完会了?”   白景云瞥了她一眼。   和铃硬着头皮扯话题,“我刚刚听了,讲得真是好啊,哈哈哈哈……哈……”   白景云一挥衣袖,一把拽住和铃。   “我们回去。”   “啊诶诶,轻点,轻点,哇疼死了!”   颜予淮跪在地上,目送着两人离开,半晌转过头,看着自家小儿还是一副迷糊模样,无奈地摇了摇头。   “小免,小免,”颜予淮道,“一个姑娘而已,你犯得着晕这么久?”   “我,我才不晕。”颜免吸了吸鼻子,鼻下挂下两行红色液体。   “……”   这头,白景云一路上面似冰霜,时不时一个眼刀过来,可和铃还不得不被他抱着飞行,冷得哆哆嗦嗦。   好不容易捱到了桃源,白景云一松开手,和铃就跳的离他八丈远。   白景云挑了挑眉,抬手。   “等会!我知道你要跟我算账!”和铃从袖口里掏出烧鸡,“等我把这个烧鸡吃完,凉了就不好吃了。”   白景云看着她,沉默。   “刚刚呢,我的确做得不对,我是想逗那小兔崽子玩玩的,结果谁知道那兔子力气这么大。”和铃扳着烧鸡腿,白景云慢慢靠近。   “那兔崽子一扯开来脸就红了,顶多就看了一眼你就来了!”和铃咬下一口肉,抱着烧鸡不断后退,可还是挡不住白景云的架势。   “不,半眼都没!”和铃退到了墙边,无路可退。   “所以,”和铃嚼着嘴里的肉,抬头看着他,“你难道这真是吃味儿了?”   白景云看着她,“不是。”   “哎,我也就说嘛,”和铃片刻的愣怔,很快反应过来,垂了垂眼睑,自顾自打起了哈哈,“你庇护我,就是给我还债的么,暖个百年的床就当打杂工,所以还是纯纯的借贷关系……”   白景云看着她,眸色深沉。   “哈哈哈,你就当我之前说的白说,我也就那么瞎……想……唔……”  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,她的脸被男人强迫抬起,唇上一软,她的脑袋也跟着蒙了起来。   他的舌头趁着说话的当口,毫无阻拦地闯了进来,在她的口中翻腾,挑动着她蠢蠢欲动的舌头。她的手抵在男人的胸前,略略推开他。   “你……唔!”   白景云不等她说完,复又欺身而上,移开二人中间碍事的手,环上她柔软的腰际。   和铃彻底沦陷了,这与过去仅有的几次吻都不一样,这次的躁动,□□□□裸地传递过来,煽动着她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。她的手脚瘫软在白景云怀中,手中的烧鸡咕噜噜滚了个大远。   “我不吃味,我吃你。”   和铃脑中的弦崩了,她肩头的衣裳不知何时掉落,破碎的上衣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,里头的肚兜已经几乎全部暴露在外。   白景云将她圈在自己怀中,低头细细在她白皙的脖颈上吮吸起来。和铃靠在他的耳畔,被吻的奇痒难耐,细碎的呼气与□□点点落在他耳中,惹得白景云胸中一热,不由收紧了臂弯。   “真想现在就吃了你,这样你就不会乱跑,勾搭别人了。”   和铃撑开迷离的眼,面色涨红,只能靠着他胸口不断喘息。   白景云心中痒极,只想再低下头去,一吻芳泽。   “王,王,那真水珠有情……报……了……”   和铃迷迷糊糊,“什么真水珠?”   “……滚!” ☆、洞庭湖底(一)   神马奔腾,云雾缭缭,彩铃清脆,余音袅袅。   和铃坐在白景云身前,面前的迷雾缠绕,看不清前方。   “所以,说好的要治水,我们这是要去……”   “云梦泽。”白景云道,“你还记得上次说的真水珠?”   和铃抽了抽嘴角。   “真水珠一直是由东海龙王保管,但在三百年前,龙王上报,真水珠失窃。”   “然后就天降大雨,昼夜不歇,各地洪涝四起,才有了四角鹿族预示水灾一说。”和铃道,“所以现在也是因为这个?可是四角神鹿在两百年前不是全灭,而且之后也一直风调雨顺,相安至今。”   白景云顿了顿,“本来,此事与四角鹿族也无甚瓜葛。”   “啊?”和铃不解,“可不是,史册上写着……”   “真水珠是能掌控各地河流旱涝,河水倒灌,河道改向的法宝,也能够通过控制雨水,调节各地水源平衡,所以真水珠失窃与其必有联系。”   神马从空中渐渐下落,两旁的景物逐渐清晰起来,一波洞庭湖水在脚下逐渐显现,浮光跃金,静影沉璧,鱼鸟相歌,一副美景尽收眼底。   “自古以来,妖界各族诞生时间不一,其中资历最老的便属上古妖族,东方东海龙王一支,西面羽宿山羽鸟一族,北方极北之地雪狐一族,青丘九尾狐族便是分支于此。”   “家世显赫啊……”和铃叹道,“那南边呢?”   “……”白景云顿了顿,“灭了。”   南国桃源依旧,四角白鹿不存。   神马稳稳地落在洞庭湖畔,湖畔莺飞草长,花鸟与还,迎面的清风夹带着淡淡花香,令人心旷神怡。   “与这些上古妖族比起来,我还属他们的小辈,这次若要登门拜访龙王,总不能空手而去。”白景云翻身下马,将和铃抱了下来,“龙王素爱以洞庭湖水煮茶品茗,所以……”   “我们是来捞湖水的,”和铃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空罐子,“这个怎么样?能盛下方圆百里的海水。”   “纳水罐?你哪来的法宝?”   “牧歌玩乏了送我的。”和铃打开罐子,刚想捏诀,就被白景云阻止了。   “方圆百里,你想把湖水吸干么?”白景云无奈,手上捏诀,霎时一股湖水往他掌间涌去,不多久,三颗晶莹剔透的冰水珠出现,在阳光的折射下熠熠生辉。   “什么玩意?”和铃伸手戳了戳。   “别……”白景云无奈地看着捂着手直哈气的和铃,将她的手牵来握在掌心。   “我用寒冰法术冻上的水珠,若是法力平平的小妖碰上了,至少得冻掉一个胳膊。”白景云捏了捏她的手指,待它恢复温度。   “三颗够了?”   “礼轻情意重。”白景云伸手,将一颗水珠往不远处的草丛里弹了出去。   “其实两颗就够了。”   话音刚落,草丛里传出一声惨叫,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阴影里滚了出来,在地上痛得直打滚。   “颜免?”和铃眨了眨眼,“你什么时候跟着的?”   “跟了一路,”白景云看着他,“别装了,只是从你袖口擦了过去,否则你现在哪有力气叫这么响。”   颜免顿时收住了口,然后发现自己的右侧衣袖齐齐撕裂,右胳膊整个露了出来,端口整齐平滑,宛如被什么薄刃刮过一般,可对方的武器偏偏只是一个小小的冰珠。   妖王……强的简直就是个变态!   “白景云,你们府里还放刀作甚,”和铃惊呆了,“直接用你的冰刃切了算了,轻巧方便,多好。”   白景云瞥了她一眼,又看向颜免,“你来做什么?”   颜免被白景云的面色吓了一跳,“我,我,家父说上次我做的太过了,来赔礼……”   “我原谅你了,走。”白景云道。   和铃眼角一抽,“他是来跟我道歉的。”   “对啊,我是来跟铃儿道歉的,你插什么嘴!?”颜免也喊道。   “……铃儿?”   和铃还没来得及纠结这肉麻的称呼,只觉背后寒气阵阵,回头一瞧,白景云面前不知何时,已经聚了一打冰珠。   和铃赶忙伸手挡了挡寒气阵阵的白景云,给颜免使眼色,“那啥,我没放心上,赔礼不用了,你赶紧走吧。”   偏偏颜免这个榆木脑袋,一根筋抽到底,“爹说不能这样,赔礼要诚心诚意,”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大烧鸡,“上次打扰你吃这个了,我这次一口一口喂你吃。”   白景云面前又多了一打冰珠,和铃努力地拉着他的衣袖。   “那那那,”颜免从袖口又掏了一个玉扳指,玉质莹润,成色上佳,“这个送给你,就当定亲礼了。”   “啊?”和铃呆滞了。   白景云额上青筋暴起,面前刷刷刷多了三排冰珠。   “铃儿,爹说要对姑娘负责,所以我那会儿……”颜免脸色绯红,“所以我要娶你。”   和铃干脆放开了白景云的衣袖。   “不扯了?”   “打吧,没药救了。”   今日的洞庭湖一如既往的美好,除了湖畔我们兔族小公子连绵不绝的惨叫声,阵阵响彻天际,惊得飞鸟差点一个不稳栽下来。   白景云带着和铃坐在柳树下,看着颜免在他的冰珠攻势下狼狈不堪,最后累得直接躺在了草地上,一副闭目等死的模样。   “你干嘛要找死啊?”和铃蹲在他身边看着气喘吁吁的他。   “因为,因为……”颜免坐起身来,涨得脸色通红。   “我原谅你了,”和铃摊手,“我们两清,之后我也不会来找你麻烦了,所以你干嘛不回去过你的好日子,跑来这里惹恼白景云干嘛。”   白景云在不远处的柳荫下,眯着眼看着两人。   “我要娶你!”颜免瞪着眼,面色绯红。   和铃一愣,笑了笑,伸手拍了拍他的头,“回去吧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颜免拍了拍身上的碎草,站了起来。   他看着和铃往前走了两步,在湖边停住了脚,似乎是长呼了一口气。   “因为……”她转过身,笑得无奈,“我不是你看到的这么简单。”   “我,是谁呢?”   颜免的看着她,瞳孔骤缩,他的身旁白景云宛如一阵风一般掠过。   他只能听见自己无力地喊着。   “小心后面!”   洞庭湖平静的湖面上,一只蔓藤怪毫无征兆地浮水而出,长长的蔓藤抓住了和铃的脚腕,一把将她带入湖中的旋涡,白景云紧随其后,一同钻进了那个旋涡之中。   短短的弹指一瞬,湖面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。   颜免跌坐在湖畔,恐惧地发抖。   说什么要娶她,到最后,他连投入湖中去救她的勇气都没有。   ……真是,太懦弱了……   和铃醒来的时候,巨大的触手正在她身上上下其手。   “醒了啊?”蔓藤怪笨拙的身躯凑了过来,小眼珠滴溜溜转,“你好啊。”   “好你个奶奶球!”   和铃一个法力,抬腿直接踢中了蔓藤怪的脸,“你干嘛摸老娘!?”   蔓藤怪吃痛地用触手捂着脸,向后滚了好几圈,这时候,湖底的水草后头探出了好几只同样的蔓藤怪,看着和铃互相窃窃私语起来。   和铃这才发现,自己已经被这只蔓藤怪拖进了湖底,自己还能呼吸如常,多亏了牧歌玩腻了扔给她的行水珠,在这里真是派上了大用场。   湖底水草游荡,光线透过重重湖水的阻隔,几乎透不进来,只能靠夜明珠照亮湖底,而自己正躺在用水草编织的软床上,幔帐掀起,看样子待遇似乎还挺好的。   “是她吗?”   “啧,看上去好像不太一样了。”   “废话,过了几百年了都。”   “可是她不是应该在两百年前就死了吗?”   “你们在说什么?”和铃疑惑地瞥了瞥那群蔓藤怪,蔓藤怪一惊,通通又藏了起来。   “那个,殿下,刚刚只是在给你按摩,”那只被和铃踢走的蔓藤怪咕噜噜滚了回来,“那是我们蔓藤怪最高级别的待客之道。”   “都告诉你们多少遍了,”和铃无奈地扶了扶额,“你们这按摩地活像咸猪爪啊。”   这话一出口,和铃也愣在了当场,。   熟悉的感觉扑涌而来,几乎要将她淹没窒息。   “就是她,就是她!”   “以前她一直这么说我们的!”   “殿下,殿下你没死啊!”   “殿下,不记得我们了吗?”   一群蔓藤怪从水草后齐齐滚了出来,以刚刚那只蔓藤怪为首,排成一溜,在和铃面前跪了下来。   “你们……干嘛?”和铃怔了怔。   “殿下果真忘了我们了,”蔓藤怪交头接耳,“不过没关系,只要殿下好好的,我们就安心了。”   “啊?你们……慢慢说。”   “两百年前,妖界巨变,”那只为首的蔓藤怪拖着憨厚的嗓音道,“四角鹿族被平,我们以为殿下也被那些个狐狸给杀死了。”   “啊?”和铃指着自己,“我是谁?”   “您当然是四角鹿族一族的神女啊!”蔓藤怪说,“被那些个忘恩负义的狐妖给杀死了。”   “史书上记载,两百年前,四角白鹿一族因为引发多地水灾,被狐妖一族所平,神女下落不明,族群毁去修为,贬为牲畜。”   “是啊是啊,可是四角白鹿一族明明救了一只九尾狐,才会因为泄露内部情报不堪一击。”蔓藤怪接道,“就是刚刚在岸上,跟你一起的那只狐狸领的头!”   和铃愣怔了,“白景云?”   “不知道他叫什么,反正他不是好人!殿下你还是别理他了!”蔓藤怪喊道。   其他蔓藤怪附和起来,“是啊是啊,想当年,殿下连续五十年,每五年来看我们一次,救助我们受伤的弟兄,我们才能不至于被那外来的鱼群欺负……”   “报——”一只蔓藤怪拖着笨重的身躯朝这边滚来,“那个狐狸正在攻打,我们的弟兄快顶不住了,门都被他冻起来了!”   为首的蔓藤怪猛地站起来,“弟兄们,我们上,这回一定要护住神女殿下,不能再让那帮狡猾的狐狸得了逞!”   和铃刚要开口说些什么,只见蔓藤怪挡在了她身前,“殿下莫怕,我们定会护你周全。” ☆、洞庭湖底(二)   白景云冷着脸看面前排排站着,严阵以待的蔓藤怪,口中捏诀,右手手心隐隐浮现了寒光。   “尔等卑鄙小人,我们是不会放殿下与你走的!”   白景云挑了挑眉,面前这些蔓藤怪他是认识的,也大概能明白是为什么他们对他刀剑相向。   事实上,若是未来某一日,所有人对他刀剑相向,他都不觉奇怪。   他在意的,只有一个人。   白景云放下了手中的寒气,“她呢?”   “你竟然还想见殿下?”为首的那个蔓藤怪怒气正盛,藤蔓直冲着他就去了,“你背叛了她,竟然还能恬着脸在她失忆的时候趁虚而入!?”   和铃呆呆地站在蔓藤怪为她用妖力筑起的蔓藤之后,透过缝隙看着面前的一幕幕。   她是愿意相信蔓藤怪说的,可若她真是四角白鹿的神女,不就应该在两百年前消失不见,况且她现在的真身是一只鲤鱼,又如何能是白鹿一族?   两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,她现在就想冲到白景云面前,逼他说出一切。   可是当她看见蔓藤怪的蔓藤朝着他去的时候,心莫名地触动了一下。尽管以蔓藤怪的妖力,对于白景云来说应该是一根手指头都伤不到的,可是她还是莫名地揪起了心。   白景云不躲不让,用手抓住了对方伸来的蔓藤。   “你……!”那只为首的蔓藤怪被制住了,回头招呼同伴道,“大家,上啊!”   霎时间,数以千计的蔓藤直朝着那个略显单薄的身影掠去,以肉眼难以可见的速度,直取他的命门。   和铃的心揪到了极点,她只感到自己腾空跃起,面前所有的阻碍都不以为惧,只想尽快赶到那个身影旁边。   “小白——!”  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喊道,一股力量从身体里喷涌而出,将她以最快的速度推向白景云。   白景云看着面前一道红影突然出现,张开双臂拦在他身前,好像能用这瘦弱的肩头为他挡下一切风雨,就像百年以前那样。   按照她现在的法力,她不可能有如此之快的速度。   白景云来不及细想究竟发生了什么,他一把将和铃带入怀中。   霎时,寒气大盛,在藤蔓快要触碰二人的一瞬,毫无征兆地硬生生停住了势头,而后响过一阵冰块撞击的声音,所有的藤蔓末端竟然都被冻结了起来。   一时间,所有的蔓藤怪都愣怔住了。   “不要伤他了。”和铃朝着面前的蔓藤怪道。   “神女……”   白景云松开她,“我从不限制你的去留。”   和铃看着他,他的眼眸从方才的浅蓝慢慢变回原本的黑瞳,表面波澜不惊,但细细观察,能看见他眼底滑过的一抹不安。   和铃笑了,“我跟你走。”   白景云的眼眸亮了亮,而后面上浮现一层疑惑,“为什么,你应该知道他们说的都是对的。”   和铃转过身,朝着同样面露不解的蔓藤怪道,“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弄清楚,我不知道,或者按你们的说法,我忘记了我之前发生了什么,我想把这些都弄清楚。”   “可是神女,他……”   “我知道你们不会欺骗我,”和铃轻步上前,摸了摸蔓藤怪的脑袋,“但我心底有一个声音,一直在告诉我,相信他。”她指了指白景云。   白景云看着她愣了神。   “我愿意赌一赌。”   和铃莞尔一笑,梨涡轻陷,笑容明亮过这湖底所有的夜明珠,白景云几乎都看呆了。   蔓藤怪看着和铃,小眼珠逐渐清明起来,似乎是下了什么很大的决心。   “好,既是殿下的决定,我们便尊重,”蔓藤怪道,“只是,若是殿下受了什么委屈,我们这里随时都可以成为殿下的庇护所,所有的蔓藤怪都愿意为殿下赴汤蹈火。”   “赴汤蹈火用不着了,”和铃摆了摆手,朝白景云瞪了一眼,“还不快给人家解冻!”   “……哦。”   待到二人浮上水面的时候,明月高悬,星子低垂。   “你们……没事吧?”颜免看见二人,眼睛一亮,急急迎了上来,“你们这一去都已经过了五天了。”   和铃愣了愣,“你怎么还在这里?还不回家?”   “莫管他了,我们走我们的。”白景云打了个响哨,神马踏着云雾而来,在他身畔停下,仰天一声长啸吓得颜免一哆嗦。   “那个,我要跟着你们。”颜免颤颤巍巍道,“可以吗?”   “不可以。”白景云将她抱上马,“坐稳了。”   “你何必要问呢?”和铃看了他一眼,无奈地摇了摇头。   神马长嘶,云雾弥漫,朝着山涧腾空一跃,便隐入了雾霭之中,消失不见。   颜免看着二人远去的方向,眼神明灭。   此夜微凉,和铃靠在白景云的怀里,忽闻身后人开了口。   “让他不要问,”白景云道,“你是不想赶他走?”   “你不是也不想赶他走,”和铃瞥了他一眼,“否则为何不将他像湖底的蔓藤怪一样冻起来,何必一个一个珠子逗他玩。”   白景云听得身后人十里之内紧追不舍,叹道,“我那是因为公事,可我觉得你让他跟着,他顿了顿,垂头,和铃也不甘示弱地瞪着他,“果真是为了气我。”   “你又不愿告诉我之前的事。”   “因为这个?”白景云弹了弹和铃的额头,“说好的信我?”   “可是架不住我好奇啊!”和铃猛地一下坐直了身子,在马背上转了个个,侧过了身,“我以前是不是个很厉害的人?”   白景云抽了抽眼角。   “哈哈哈,一族神女,肯定法力高……”   “白鹿族是我平的。”白景云冷不丁插嘴,和铃讪讪地收住了嘴。   白景云将她的身子扶正,“不是因为水灾才夷族,你若是信我,我知道水灾与白鹿族无关,未来我会为白鹿族平冤昭雪。”他顿了顿,“其实,应该是其他妖族嫁祸于四角白鹿,具体情况……”他揉了揉和铃肉嘟嘟的脸颊,“怕你知道太多又受不住。”   “现在水灾又起,应该还是原来的那个妖族捣的鬼,至于目的现在我还不太清楚,但对方来势汹汹,不好怠慢,”白景云接着道,“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,颜免说什么都要跟着。”   “你说的公事是这个?”和铃皱眉,“你怀疑兔族?可是兔族一向以慈悲闻名,不甚杀人,还时不时救济落魄小妖。”   “说不上怀疑,那小兔崽子对你挺认真的,不像装的。”   背后人的语调猛然降了好几个度,冻得和铃差点打哆嗦。   “我们与几个上古妖族也千百年没有往来了,所以……”白景云握紧缰绳,神马仰天长啸,慢悠悠地停住了脚步。   此行明面上是为了查探真水珠的去向,暗中,则是看看这东海龙王一族的情况。   “最后还有一个问题啊,”和铃想了想道,“以前我叫什么名字?”   “你手腕上的铃铛是与生俱来的,‘龙旗阳阳,和铃央央’,预示着国泰民安。”白景云道,“国姓夫诸,夫诸和铃。”   “夫诸和铃……”   和铃正皱眉喃喃自语,忽然想到了什么,“我之所以起这个名字,也是因为手腕上的铃铛,如果这样说来,一开始我采花贼名声四起的时候,你是想见到我的?”   白景云沉默。   “啊!原来如此!”和铃拍手,“所以盛传狐王俊美,引我过去的消息是你放出来的?”   “咳咳。”白景云不自在地咳了两声,“有人来了 。”   和铃刚想反驳,结果他话音刚落,东海之上缓缓出现了一个漩涡,漩涡越来越大,卷进了四周的河州沙岛,不一会儿,一个婷婷袅袅的身影从漩涡中浮现,细腰盈盈一握,肤如凝脂,美目流转,顾盼生姿。   姑娘见到白景云,双颊一红,更衬得唇红齿白,双唇轻启,声音柔媚,“狐王,家父已在正堂等候了。”   和铃看的眼都直了,可白景云瞟都不瞟一眼,“麻烦龙姑娘带路了。”   龙姑娘一愣,眼中闪过一丝失望,但还是柔声道,“请二位随我来。”   “嗯嗯。”和铃努力地点着脑袋,蹦蹦跳跳就跟着漂亮姐姐去了,把白景云扔在一边。   白景云:“……”   龙姑娘:“……”   东海龙王一族常年以来住在东海海底,在暗无天日的海底,成千上万颗夜明珠将海底照得一片通明,恍如白日。珊瑚奇形怪状,颇有趣味,海藻随着水波飘动,一群群游鱼行云流水地穿梭其中,五彩斑斓,映得海底一片绚烂。   龙王宫便是由珊瑚丛与扇贝构建而成,迈入夜明珠和水草编制而成的炫目大门,面前小路交错相通,构局精巧,点缀所用的珠宝,奇石更是数不胜数,令人应接不暇。   在两百年前,白景云继承狐王一位,跟着长老前来拜访东海龙王一族,惹得龙王独女龙素素对他一见钟情,芳心暗许。白景云原来以为,此次前来万一和铃生了什么醋意,怕是不好安慰,可……   白景云看着面前聊得火热的两个女孩,开始为自己先前的想法感到羞耻,并且开始考虑和铃会不会跟着龙女跑了的可能性。   “姐姐,姐姐,你皮肤这么好,是用什么的啊?”   “啧,”龙素素用手指刮了刮和铃的脸颊,“你是不是之前在外头野多了。”   “嘿嘿……”和铃吐了吐舌头。   “女人的脸可是最重要的!”龙素素轻轻点了点她的脸,手指陷到了肉里头,她眼睛一亮,“咦?你脸上肉怎么这么多。”   和铃看着龙素素小巧的瓜子脸,瘪了瘪嘴。   可是龙素素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,开始对和铃的脸上下其手,“哇,这么软,这么弹,啧啧啧,年轻就是好……”   和铃无奈,只能由着漂亮姐姐像搓面团一样搓她的脸。   “素素,不得无礼!”   龙素素一惊,赶忙停了手,转身行礼,“爹。”   和铃看着及时赶到将她的脸从魔抓下救出的龙王,就差没感激地也给他叫上一声爹了。   “龙王。”白景云上前,恭敬道。   “来,小云啊,”龙王亲切招手,“本王知道你此来所为何事,我们进去详谈。”   白景云应了,龙王拍了拍他的背,有说有笑地进了厅堂。   和铃看着二人迈入正堂,扯了扯一旁龙素素的衣袖,“你确定,白景云不是你爹失散多年的孙子或者曾孙子之类的?”   龙素素:“……”    ☆、东海龙宫(一)   白景云一进厅堂就仿佛黏在了里头一样,龙素素看着紧闭的门,看得如痴如醉。   “素素姐,”和铃从软塌上跳下来,蹲在龙素素面前,“我们来玩吧。”   “玩?”龙素素眼睛死死盯着那门缝,“玩什么?”   和铃想了想,把双手举到头顶上,“我给你扮兔子玩好不好啊。”   龙素素眼睛从门缝上移了过来。   和铃一看有效果,鼓起嘴,眨巴眨巴眼,在原地蹦跶了两下。   “噗嗤——”龙素素掩着嘴笑了,朝她招了招手。   和铃笑嘻嘻地蹦跶过来,没想到肉呼呼的脸又落到了龙素素的魔爪里。   “不行不行,太可爱了,”龙素素看着她大大的杏眼,“我都想生个女儿了。”   和铃苦哈哈地从龙素素的魔爪里挣脱,“你女儿要是这么被你揉脸,会哭的。”   龙素素托着腮看着她,轻叹一口。   “姐姐怎么了?”   龙素素一拍桌子,猛地起身“老娘怎么就没想到呢!?”   和铃吓了一跳,手腕的铃铛沙沙沙响了好久。   哎哟喂我的娘诶,这姐姐连粗话都用上了。   “老娘长得这么美,哪个男人看到老娘不是拜倒在石榴裙下,但偏偏白景云就不,”龙素素抱着胸仔细端详着和铃的脸,“合着是个喜欢可爱类型的。”   “但是姐姐好漂亮啊。”和铃站起身,笑道,“不要吊死在一棵歪脖树上嘛。”   龙素素轻轻一笑,笑得和铃头皮发麻。   “老娘我一般是很和气的,但碰到一件事,我会动杀心。”   和铃往后退了两步。   “就是当这个人夸我好看的时候。”   和铃扯了扯嘴角,笑得尴尬。   龙素素举起手,尖锐的指甲朝着和铃的脖颈靠近。   “你在数什么?”龙素素用指甲戳了戳她脖子。   “我需要死几次。”和铃老实道,但龙素素似乎没有把她的话放在耳里。   “竟然有人脖子上都是软乎乎的!”龙素素惊呼道,“不行,你别走了,让我揉个够。”   “姐姐……”   龙素素揉着她的脸,半晌才想起接起前面的话头,“我不杀你,是因为你是我第一个看到,真心夸我好看,不是阿谀奉承,也不是有着猥琐想法的。”   “所以……你喜欢白景云是不是因为他连看都不看你,一点也不被你的美色吸引?”和铃从龙素素的指缝中,艰难地讲完这句话。   龙素素顿了顿,揉得更狠了,“你管!来,给老娘再表演一个兔子。”   “兔子,兔子……”和铃眨了眨眼,“我好像,忘了一个人。”   龙素素莫名其妙。   侍女急匆匆地来报,“公主,公主,有人擅闯龙宫!”   “啊!”和铃拍手,恍然大悟,一个箭步往龙宫门口去,“坏了,坏了,你们手下留情啊,别给打死了!”   颜免在一众侍卫的猛攻之下东躲西藏,还不忘叫嚣着,“我要进去!我要见铃儿!”   龙素素带着和铃从宫门中出来的时候,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。   “你的风流债?”龙素素挑眉。   和铃抽了抽嘴角。   一众侍卫见着公主出来镇场,纷纷停下了攻击。   “铃儿!”颜免看见和铃,眼睛一亮,急急冲了过来。   和铃开始后悔,自己是不是应该狠狠断了颜免的念头,免得牵扯太深。   要说之前,她和白景云都是采取不反对你跟着的态度,可她看到少年晶亮的眼神,开始有点于心不忍。   如果他知道,自己能这么跟着的原因是出于对兔族的怀疑,甚至是两人之间拌嘴的道具,是不是会很伤心,然后就此放手?   “白景云呢?”颜免道。   “跟龙王商讨水灾一事,”和铃道,“我们此来是公务,烦请颜公子不要再跟着了。”   颜免看着和铃冷漠的脸,一时间愣住了。   龙素素看着二人,玩味一笑。   “那,我可以帮你们。”颜免打起精神。   和铃笑了,“怎么帮?”   “……你,在嘲讽我法力不够。”颜免眼神暗了暗,垂下了头。   “回去吧,没意思。”和铃道,“你知道的,对不对?还是一定需要我给你一个答复?”   “我……”颜免捏紧拳头,猛地抬头,“我想跟白景云说几句。”   和铃看着面前水嫩的少年,他本来华贵的衣衫已经在摸爬滚打中沾了灰土,擦破了边角,显得狼狈不堪,面上肌肉在用力,有些狰狞,似乎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,那通红的眼珠里已经盈满了水光。   和铃叹了口气,“他在屋里跟龙王……”   “报——”侍女尖锐的嗓音打断了这边的对话。   龙素素皱眉,看着急急奔来的侍女,“什么事慢慢说。”   “狐王殿下不见了,”侍女支支吾吾,“还有龙王大人,他,他……”   侍女看着龙素素惨白的脸色,斟酌着道,“……大夫已经去看了,公主,公主莫……慌……”   众人心知大事不妙,火速往厅堂赶去,只见厅堂之内窗户大开,丝毫不见那高俊的身影,地面上一滩暗红色血迹触目惊心,龙王正躺在这汪血迹中,面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讶,胸口的一个大窟窿已经凝起了血痂,似乎已经受害多时。   龙素素垂眸,刘海遮住了她的双眼。   和铃看着她,陷入了沉思。   按照白景云的说法,东海龙王一族常年以来相安无事,看上去也不太像要生事的模样,所以这幅局面不太可能是龙王内部策划,应该是遭遇到了什么不测。若真是外头的刺客,那白景云的消失很有可能是因为什么重要的事去追凶手了。   龙素素是龙王独女,龙素素又对白景云芳心暗许,从未出嫁,因此龙王一死,主持大局的应当只能是她。   龙素素抬眸,眸色平静如水。   “来人,”声音掷地有声,“把他们二人抓起来,押入大牢,严加看管!”   白景云追着前方的黑影浮出了海面,沿着海面飞快地掠过。   “景云,你别追了!”   “闭嘴!”   黑影朝着手里的人质恶声道,白景云眉头紧锁,捏了诀加快了速度,手中蓝光浮现,片刻之后,黑影面前冰剑落下,挡住了他的去路。   黑影见自己的去路被挡住,也毫不惊慌,转过身子悠悠地看着白景云靠近。   “放了她。”他手中冰光隐现。   “景云,快回去吧,龙宫一定天翻地覆了……呃……”少女焦急道,却话还没说完,就被黑衣人捏住了脖颈,痛得说不出话。   白景云眸色沉了沉。   面前这黑衣人身形诡异,暗中偷袭杀了龙王,又挟持人质将自己从龙宫支开。可这人质偏偏又不能丢下不管,这是自己母系宗族极北之地白狐一族的公主,白珏。   九尾狐与白狐常年保持友好往来,他自小也去过不少次极北之地,妖术也颇受白狐族族长,也是白珏的老爹白恩的点拨,因此于情于理,白珏都不能丢下不管。   可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白珏放着公主好好的福不享,隐姓埋名来到东海龙宫当个侍女是什么意思。   “英雄可不是那么好当的,”黑衣人冷哼一声,“若有本事,你来杀了我便可。”他一手拍晕白珏,将她扔在了一边,挑衅似的看着白景云。   白景云眯了眯眼,这人的法术虽说不弱,但应该是远远及不上自己,这么不急不慢的样子,想必是有什么杀手锏在手。   白景云右手冰光乍现,不一会儿泛着寒气的冰剑便破空而出,带着划破一切的气势朝着黑衣人冲了过来。   “呵……”黑衣人闪避不及,身上被划破了一道口子,可鲜血却未从伤口喷出,仔细一看,伤口已经被冰剑冻住,皮肤泛起了冻伤的青紫色。   “果真,师承极北之地的寒气不容小觑。”黑衣人自言自语道。   “哦?”   背后传来淡淡的男声,上扬的尾音令人不由自主地打颤,黑衣人汗毛倒竖,还未来得及朝后看,一个肘击已经朝他的脑门狠狠砸了过来。   “跟我打架,你还有闲工夫说话?”   轰隆巨响,黑衣人摔在了不知何时已经冻结的海面上,活生生陷进去了三分,冰面的寒气冻得人手脚发麻,沉重地抬不起来。黑衣人刚刚扭过身子,从寒气中略微缓过了神,冰剑的利刃已经朝着他胸口刺来。   白景云运起妖力,将它灌注在这一剑之上,朝着黑影飞快掠去,本想着这一剑便能结束,可在剑刃刺上那人的胸口前一刻,他看见了黑衣人勾起的嘴角。   大事不妙。   白景云一惊,回过神来的时候,自己剑下的人竟然换了张脸,连周围的景物竟也一同变了。   一树桃源,桃花千百年来第一次凋零,纷纷扬扬地落下,落到她的扬起的发梢上。   她的脸庞决绝而又绝望,一滴泪水划过面颊,她跪在繁花铺成的地面,伸手握住他颤抖的剑刃,往自己的胸口狠狠捅去。一切来的这么突然,他甚至连收回剑的时间都没有。   鲜血喷涌而出,染红了他的视线。   白景云感到自己胸口剧痛,他低头一看,利剑没入胸腔,从背后穿出,剑的那端是冷笑连连的黑衣人。   幻术……   “诶诶诶!你们这也太武断了吧!姓白的不见了就抓我们?”颜免用力拍打着面前的铁栏杆,而负责看守的狱卒用冰冷的上锁声回答了他。   “后悔来找我了吧。”和铃盘腿坐在牢房地面的枯草堆上。   “这两码事!”颜免看着她一点也不急的模样,有些诧异,“不对啊,你跟那龙女关系看上去还挺好的,怎么也不求求情。”   “她还对我们不够好啊?”和铃耸了耸肩,“要关系不好,这会儿我们脑袋已经搬家了。”   颜免怔了怔,和铃看他叹了口气,“抱歉,拖累了你。”   “哎,不关你的事,”颜免摆手,“只是白景云现在到底在干嘛。”   是啊,在哪呢?   和铃看着牢房里透着亮光的小窗,无由地胸口一阵剧痛。 ☆、东海龙宫(二)   -神女,你在找什么?   -小白呢?小白不见了……长老,你见到小白了吗?   -不管怎么说,小白还是只狐狸,可能是养好了伤回去了。   -不可能的,怎么走了也不跟我说一声……   桃花灼灼,花香袭人。和铃走在一条无比熟悉又陌生的路上,她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是什么,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下去了。   她在找一个人,但她想不起来那人的样貌,她只知道,那个人很重要。   她走着走着,突然,一阵风刮过,天色骤变,所有的桃花在眨眼间枯萎,风一吹纷纷凋零落下,孤苦无依地在空中飘荡着。她伸出手,手心的花瓣已经萎缩,不复曾经的滑嫩,随着风往她看不清的远方飘去。   和铃醒来,面前依旧是暗无天日的牢房。   “我们要一直在这里呆到地老天荒?”颜免无聊地拨弄着地上的草堆。   这是他们呆在这里的第三天,前两天还有狱卒象征性地送点水来,今天倒好,都快晚上了,连个人影都没。   “地老天荒?你做梦吧,”和铃在草堆上翻来翻去,“我们大概只能呆到素素姐跟龙宫里那些老顽固妥协的时候。”   龙王已死,龙素素明面上是龙宫的主人,可问题是,不管哪个族群都存在着一样的问题,那就是族群里总有一群地位尊贵,恪守礼法的老顽固,这种人,我们一般管他叫长老。   长老们是妖王也不得不忌让三分的存在,当时除了白景云,没有其他拥有杀害龙王能力的人存在,而现在白景云下落不明,所以和铃和颜免成了头号嫌疑人。不过颜免是后来的,所以怀疑的对象更趋向于和铃。   “叮铃哐啷——”是铁锁打开的声音。   进来两个狱卒,将二人带出牢房,却往的是相反方向。   狱卒将颜免带到龙宫门口,拍了拍他的肩,“小兄弟,这两天委屈你了,回去吧。”   颜免皱眉,回头揪着狱卒的领子,“铃儿呢?”   “当然是去审了。”狱卒答道,“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了,劝你一句,别掺和了。诶,你……!”   颜免扔下狱卒,就直直往龙宫里冲去。   “大胆妖女,你还不快快交代!”   和铃看着面前吹胡子瞪眼的长老,只觉好笑,“我交代啥啊我,我什么都不知道。”   “你……!”长老瞪她,“老夫知道你没伤王的法力,若是你能从实交代,可能还能减轻刑法。”   “那如果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呢?”   “魂飞魄散,永世……”   “不得超生?”和铃接道,“我瞧那戏文里都是那么说的,你们罚人怎么就这点法子。”   龙素素在一旁,悄悄瞪了她一眼,和铃吐了吐舌头。   “你这妖女!”长老拍案而起,“之前大闹妖界的女采花贼也是你吧!?我瞧你就是死性不改!不给你点颜色看看,估计你是不会招的了!”   “来人,”他大手一挥,“上噬肌水,挫魂鞭!”   和铃身子一抖。   所以自己上次侥幸逃了噬肌水之苦,这回干脆跟鞭子一起上了?   等不及她反应过来,自己已经被大汉架在了木架子上,刑具在他面前一字摆开,一个大汉手握皮鞭,正往上淋噬肌水。   “哼,噬肌水加挫魂鞭,在噬魂鞭带来噬魂之痛的同时,还有噬肌水带来的皮肉之痛,饶是最猛的汉子也受不住,你个女娃娃我看你能受几鞭。”   “长老,若是她死了,我们的线索就彻底断了。”龙素素在一旁道。   “死不了,”长老道,“快不行了就喂她一颗金丹,吊着她。”   刑具准备完毕,大汉得令,皮鞭扬起,眼看就要往和铃身上招呼来了,一道身影猛地出现在她面前,在场众人皆是一愣。   “啊——”   和铃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痛得站不住的颜免,心头泛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。   “你干嘛回来!?你疯了?”和铃努力想要挣脱绳索的束缚,“快走啊,你想死吗?”   颜免的妖力不如她,很可能受不了鞭子而直接魂飞魄散。   “不走。”颜免咬着牙站起来,“我怎么能看着你受刑,自己逃掉……”   “你……”   “上次就是这样,我只能看着白景云为了救你……跃入湖底,可,可是,我却……什么也做不到!”他的声调陡然提高了八度,“这次姓白的不在,那就,那就……我来……”   “你傻啊你,我挨了鞭子就是疼一疼,死不了的!”绳索上施了妖力,和铃愣是把皮磨破了,却还没有挣脱,“你干嘛跑来,白白受这个苦!”   “行了!吵死了!”长老在高台上一挥手,“既然这小子用情至深,那就成了你的愿望。”   “不……”   “先打死他。”   绳索上不知施了什么法术,和铃完全使不上妖力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为她挡下鞭子,一鞭一鞭,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烙下鲜红的印子,触目惊心。他努力抑制住自己,不让自己喊出声,只是在鞭子的空隙中微弱地喘息。   十鞭之后,她看着颜免的气息一点点弱了下去,仿佛在看着一丛火苗在瓢泼大雨中渐渐微弱。再这样下去,他可能真的要被活活打死。   和铃开始无比后悔,自己先前为何要默许他跟过来,要是知道是这样的情况,她是如何也不会同意的。   似曾相识的境况出现在眼前,眼前景物流转,枝叶光秃的桃树林一片萧索,面前的少年面容模糊,他似乎是笑了笑。   -我在哪里?   -殿下,你受了噬魂剑,不过不会有事的,我会保护你的。   -你是谁?   -不重要,殿下,之后的我来就行了。   胸中一热,她依稀感到什么东西被灌入口中,全身的酸痛似乎被缓解了些许。她睁开眼,看见少年已经幻化成了她的模样。   -他们追来了,殿下,我们……后会无期。   和铃全身重伤,胸口剧痛,动弹不得,她只能透过枯萎的草丛看着外面的情况,看着那个化成她模样的少年被万箭穿心,忽然不知道是谁拿来了一个装满了水的木盆,水中隐隐泛着紫光,和铃知道,那个是噬肌水,但她只能躺在草垛里,看着噬肌水从头到脚地灌了下来,噬肌水从头到脚灌了下来,惨叫声响彻天际,不绝于耳。   第一盆,第二盆,第三盆……   他的皮肤开始逐渐变黑,溃烂,血水从肌肤上渗透而出,几乎连骨头都能隐隐看见。   她不知道最后到底浇了几盆,她只知道,本来承受这些的应该是她自己,但是此刻的她却只能躺在这里,看着别人代替她承受,看着别人替她皮肤溶解,成了看不出人样的怪物,看着别人渐渐断了气息。   脸庞被什么打湿了,她开始恨弱小的自己,为什么自己总是受庇护的那个,为什么承担不起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,为什么总有人要为她牺牲……   “为什么!?”   霎时,龙宫红光乍现,本该被好好绑在木架上的和铃突然暴起,以千钧之力打飞了所有的束缚。她周身隐隐浮现红光,妖力倾漏,周围所有修为不高的小妖都被这股倾漏的妖力压制住了,丝毫也动弹不得。   “快!来人!这妖女要翻天!”长老拍案而起,可是没有一个人迈的动步子。   和铃半浮在空中,抬眼,眸中泛着血红的光泽,骇的长老身形一怔。   这妖力,怎么看上去有千年之久,不像是一个刚化形的小妖应该有的啊……   “我说了,不是我们做的。”和铃开口,一股妖力夹杂着狂风袭来,震得厅堂之上所有人几乎站不住脚。   “铃儿……”颜免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切。   和铃扶起他,伸手拂过他身上的伤口,片刻之间,伤口痊愈,恢复到原来的样子。   “痊愈之术!”长老一惊,“这不是两百年前被灭的四角白鹿一族才有的神术!?”   颜免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痊愈的伤口,“铃儿,你好厉害啊。”   长老赶忙跑下殿堂,“求你了,帮我们的龙王……”   “他死了太久,已经不行了。”一个男声远远传来,随即一个黑衣人被扔在长老面前,“就是他杀的龙王,你可以比对一下他的剑刃与龙王身上的伤口。”   和铃落到地上,周身的红光散去。   “白景云你怎么才来啊!”颜免着急地蹦着,“刚刚铃儿差点被打你知道吗?”   白景云瞟了一眼这边和铃扶着颜免的姿势,抿了抿嘴不语。   “刚刚景云也险些被这黑衣人所伤。”白珏跟随着白景云入殿,朝着和铃一笑,又十分顺手地挽起他的胳膊,“多亏景云反应快,用了痊愈之术治好了伤口。”   和铃松开了颜免,看了看二人,转开了视线。   “哇靠!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?”颜免不满,“合着救姑娘去了,就不管铃儿了么?你知道我们在这里被误会么?你知道我们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关了三天么?你知道……”   “行了,没事就行了。”和铃拍了拍他的肩,“你也别折腾了,赶紧回兔族去。”   “不行,你到哪我就到哪。”   白景云皱眉,感觉袖子被谁扯了扯,白珏看着他,眼巴巴道,“我被父亲赶了出来……”   白景云刚想把她遣送回极北之地,转眼瞟到和铃和颜免,话到了嘴边又吞了下去。   白珏看着这场景,暗暗一笑。   和铃这边还在跟颜免讲理,那边白景云已经要带着白珏走了。   颜免奇怪,戳了戳和铃,“不追上去?”   “他干什么我才管不着。”和铃出了殿门,要往相反方向去。   “你们——”   四人身后传来尖锐的女声,和铃和白景云齐齐愣了愣,暗叫不妙。   “你们把我的龙宫打成这样,我爹还死了,就想这么走了?”龙素素靠在殿门口的柱子上,抱臂看着四人,面上似笑非笑。   四人看了看龙宫的断壁残垣,有点心虚。   “看你们一个个衣冠华贵,想来必是贵公子,没有出门带钱的习惯吧?”龙素素一勾唇角,“通通给我留下来,赔钱!”   四人:“……” ☆、东海龙宫(三)   黑衣人的刀刃形状特殊,与龙王身上的伤口刚好能对上,因此龙宫从上到下都无人再有异议,只是黑衣人在审问的过程中咬舌自尽,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。   龙素素继承龙王一位,成了龙宫千百年来第一任女主人。龙宫的长老们虽说死脑筋,但也好歹忠心耿耿,龙素素虽说一介女子,雷厉风行的行事与龙王颇有几分相像,上下倒也服气,因此龙王暴毙倒也未影响到龙宫的安定。   七日之后,龙王出殡,全龙宫一片素色,就连夜明珠也黯淡了几分,仿佛也在为龙王缅怀。   “素素姐……”   龙素素下了葬礼,看见和铃正托腮等在她屋内,眸中关心情真意切。   “没事,”龙素素揉了揉她的脸,“我早知不是你跟那个小兔崽子做的,可有怨我将你二人押入大佬三日?”   “要不是素素姐反应快,只怕我和颜免早就被长老们拖下去砍头了。”和铃朝她吐了吐舌头。   “这几日兔族和狐族的帐也到了,你们可以走了。”龙素素道,“我听闻近几日桃源也遭遇大水,你们须得快些回去才好。”   想到刚来龙宫是为了一探深浅,如今龙宫遭遇大变故,而她也竟与龙女成了好友,刚开始那些小心思想来还有点愧疚。   “怎么?”龙素素看透她心中所想,笑了笑,“一开始大家都是半真半假,只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真心相待了。”   “不过我发誓,尽管一开始夸姐姐好看目的不纯,”和铃举起四个手指,“但是,我说的话字字恳切,绝对不掺假。”   “行了行了,知道你是个马屁精,”龙素素搓了两把她的脸,“还不快去收拾东西,他们应该快上路了。”   “我不走,”和铃耸了耸肩,“兔族和狐族,管我毛事?”   龙素素蹙眉,“你跟景云怎么了?”   和铃撇了撇嘴角,凑到她耳边,悄声道,“你知道那白珏什么来头?整日缠着小白,而且两人好像自小相识,有聊不完的话题,”她顿了顿,“而且总感觉……”   “行了,景云把你的帐也还了,你赶紧跟他们一起走,”龙素素打断道,“别让白珏抢了先。”   和铃看着龙素素有点恶狠狠的表情,一脸莫名。   龙素素刮了她的鼻子,“我看你比看白珏舒服,反正我跟景云也不可能了,秉持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观念,你给我把他搞定,听到没?”   和铃捂着被刮得红通通的鼻子,眨巴着眼睛看她。   正当此时,屋外响起一阵敲门声,白珏应声而入,笑着向二人辞别,“我与白景云就先走了。”   和铃看了看龙素素,龙素素瞪了她一眼,和铃缩了缩脖子。   “把她也带走。”龙素素无奈地提起和铃的影子,顺手就扔到了白珏身后的白景云身上。   也要来辞别的白景云一个愣神,被扑了个满怀,一旁的白珏眯了眯眼,眼神锐利。   “你不是不愿走?”白景云将和铃扶稳。   “我……”   “她那是害羞,开不了口。”龙素素强势打断,“姑娘么,你还真当她嘴上说什么,心里就是什么了?”   和铃总感觉有一股恶意的视线在自己的身上停留,她循着找去,白珏正朝她柔柔一笑,“那便带上和铃妹妹罢,不过这一折腾估计还得带上那个小公子了。”   和铃怎么听怎么变扭,总感觉白珏这一句劝话不简单,仿佛是在说,带上自己多麻烦,还得带个拖油瓶。   “本王本来就欠颜免一分人情,请他去桃源坐坐也未尝不可。”白景云道。   白珏愣了愣,马上接道,“是呢,小公子为救和铃妹妹奋不顾身,情之所至羡煞旁人啊。”   白景云的眉头轻轻一皱,和铃抽了抽嘴角,龙素素冷哼一声。   “行了行了,这明枪暗箭的,你不说话也都知道你有嘴。”龙素素直白道,白珏脸上霎时五彩斑斓。   一行人便就此告别龙宫,白景云唤来了马车载着四人一路远去,一路上颜免和铃小吵小闹不停,白珏只是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,白景云有些头疼地看着身后这三人,总感觉桃源快成了闲杂人等养老地。   再次踏入桃源,从车水马龙的城区进入中心的狐王住宅,和铃猛地一怔,心中有股力量与这漫天桃树遥相呼应,仿佛重逢久别的故里,一声声的呼唤恳切动人。   白景云看着她周身隐隐浮现的红光,心中叹了口气。   经过上次龙宫一折腾,她潜藏的力量已经有觉醒的趋势,上次只不过觉醒了一小半便震碎了龙宫的五六根柱子,若是完全觉醒,不知她现在受伤的身躯能否支撑住。   想到三百年前留下的伤口,白景云心中微微一痛,随即他便想起,之前还没想到,桃源后院的温泉似乎有抚平伤口的作用,是个修养身心的好地方,再加上近日自己须得颠倒日夜地批阅文书,住在一起会扰了她的作息。   思及此白景云心中有了想法,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。   “发什么呆,走了。”   和铃回过神来,刚要迈开步子,转头看见颜免竟也愣在了远处。   “小兔崽子,你干嘛呢?”   颜免晃了晃脑袋,“总感觉这里好熟悉。”   “你怕是在龙宫海水进了脑子,”和铃笑道,“你不过两百岁,又没来过桃源。”   “真的,好熟悉。”颜免指着不远处白景云的卧房,“你住在那边。”   “那是小白住的!”和铃拍了拍他的脑袋,虽然之前自己打杂的时候也住在这里。   白景云步子微微一顿。   其实,某种程度上来说,并没有错。   白珏在一旁冷眼看着二人,抬脚追上了白景云。   去了龙宫一遭,尽管龙王死得冤枉,但白景云还是得到了一点信息。   首先,龙宫与这两次水灾都无关,他们是真的丢了真水珠。   其次,真水珠下落不明近乎四百年,近两次的水灾龙王都能感受到真水珠的波动,所以持有真水珠的人必然是幕后黑手。   龙王还说,真水珠波动的方向大概是西南方向,具体要说是西南哪里的时候,黑衣人一击暗袭毙命,线索中断。   所以黑衣人来历不明,又自尽而亡,所以线索只能从白珏身上找,这也是白景云并未强行将她遣送回极北之地。   白景云想了想,提笔修书一封寄往极北之地白恩手中。   “王,你可算回来了。”   “清瑶,别跟我客套了。”白景云结果清瑶递来的文书,拒绝了后者的熊抱。   有着姑娘名的男子跺了跺脚,与这清秀的外表差别极大,“王啊,你把我派出去执行任务整整百年就算了,我一回来就这水灾的烂摊子,合着现在让我矫情一把都不行?”   “任务怎么样了。”   “当然是完美完成了,我清瑶出马……”   “嗯很好。”   “很好!?”清瑶抓狂地扑倒他面前,“老子可是在整个畜生道找了整整百年,百年!才好不容易找齐了!”   白景云批阅着文书,头也不抬。   “真是,老子拼死拼活,还只能是个二当家。”清瑶十分没有形象地翻了个朝天大白眼。   “那你倒是打得过我。”   “哇靠,你有白鹿族的痊愈术在手!打得过见鬼了!”   “吵死了,”白景云停下笔,“给你个任务,去查查兔族颜免是个什么情况。”   清瑶还想开口调侃他几句醋坛子,看到他认真的眼神讪讪地收了口,白景云接着道,“顺带查一下,兔妖族什么情况,真水珠的波动在西南方向。”   西南方向,其实不用具体说,唯一的大妖族也只有兔妖。   “哎哟,真是不留情,把人当苦力用哟!”清瑶摇了摇头,夸张地叹着气出了门。   白景云看着他满脸抱怨,勾了勾唇角。   清瑶是与他一同长大的竹马,按照辈分来算,应该是他最大的远房侄子,天分极高,他登上狐王之位之后,清瑶也理所应当地成了二当家,开始了悲惨的跑腿生涯。   打发走了清瑶,白景云开始着手处理手上的文书。   水灾在清瑶的打理下暂时退了下去,自从三百年前,族人随他从青丘迁移至此,从未发生过如此大规模的灾害。   桃源水灾泛滥是因为护城河水位上涨,连带着城中大大小小的河水都开始泛滥倒灌,所以要压制水位,最重要的是要治理护城河。   现在清瑶用的法子是在护城河边结下结界,挡住多余上涨的河水,并用虚空之鼎引流多余的河水。虚空之鼎能够容纳的河水终归是有限的,但目前为止接受的水还未足一半,还是能支撑一会儿的。   关键在于这河水因为真水珠的作用泛滥,所以冲力极大,结界所包围的距离又很大,难保有结界脆弱的地方,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加强结界。   白景云赶到河边,看着涨势凶猛的护城河,陷入了沉思。   如果单纯地加强结界太消耗法力,目前为止最高效的方法是将结界的脆弱处集结在一个点,这样只要保护好这个脆弱点就可以了。他想来想去,只能用法术将这脆弱点放在河边的一枝不起眼的花朵之下。   花朵粉嫩鲜艳,与这湖边所有的普通小花瞧不出任何一丝区别。   白珏躲在一旁的高树上,默不作声地看着一切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   “和铃姑娘,颜免公子,你们二人住在这两间偏院。”面前青衫翩翩的清秀男子引着二人来到一处幽深之地。   和铃望了望白景云的卧房,发现已经埋入了桃树之中,看不清了。   白珏的卧房……似乎就在那附近。   “哇,这边风景好好!”颜免倒是兴奋地很。   桃源哪有景致不美的地方,只是这处犹为美丽,涓涓温泉从后山导入院中,假山流水,青竹苍劲,颇有趣味。   只是……   “和铃姑娘,你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?”男子似乎看透了她所想。   反正有白珏陪着,虽然她对自己还是不待见的,但对白景云的情愫她还是明白的。自己能呆在这么僻静美丽的地方,独门偏院,不愁吃穿,自由往来,还能奢求什么呢?   “没什么,多谢二当家了。”   清瑶挑了挑眉,“姑娘好眼力。”   “衣着不凡,观察细致,法力不俗,”和铃笑了笑,“久闻狐族二当家清瑶大名,劳烦二当家亲自为我们二人安排住宿了。”   清瑶失笑,“这也是我家王嘱托的,此地清净,你们二人好生休养罢。”   是夜,和铃和衣而眠,辗转反侧。   她不明白白景云将她安排住宿在此的用意是什么,他说欠她的,是欠一个安全的住所,还是欠衣食无忧的生活,还是欠……   曾经的相拥入眠,如今突然只身一人,要说不习惯孤独是不可能的。   所以,你欠我的若不是感情,何必在开始如此对我?   何必还要给我希望,让我深陷其中? ☆、再入桃源(一)   “铃儿,铃儿!”   颜免举着个竹编风筝兴冲冲地跑来,见和铃院子的大门敞着,便直接冲了进来。   “小兔子啊,你又是干嘛?”   颜免看着和铃像条死鲤鱼一样横在地上,纳闷地蹲在她旁边,“放风筝啊,我瞧过了,山那头景致怡人,空旷辽阔,可是放风筝的好地方。”   和铃揉了把脸,“你去吧,我死一会儿。”   颜免看着她,将风筝放在一边,在她身侧坐下。   是时正值春夏之交,风和日丽,青树苍翠,在草地上透下点点斑驳,两人一躺一坐,挨的挺近。   和铃透过指缝看见旁边投下的阴影,奇怪道,“干嘛不去玩?”   颜免看了看她,“没有你,玩有什么意思。”   和铃怔了怔,哑口无言。   清风拂过树间,沙沙作响,半晌,和铃才艰涩的开了口,“你……”   “不如这样吧,”颜免猛地站起身,朝她笑了起来,“我们去前院慰问一下姓白的?”   和铃看着他开朗的笑容,找不出一丝裂缝。   “他肯定忙着。”和铃撇了撇嘴,“反正还有白珏照看着他,总归不会……”   “我们来这里都住了快十天了,对方也算是尽了地主之谊,”颜免道,“怎么说都应该去表达一些什么吧?”   和铃偏过头,半晌,嘴角勾了起来,她利落地从草地上爬了起来,大大咧咧地拍了拍颜免的肩,“小兔子,这理由找的不错。”   “那等什么,走呗。”颜免也笑。   和铃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,颜免在她身后,看着她的背影,嘴角爬上一抹苦笑。   我只想看见你开心的模样,所以如果可以选择的话,所有的不开心都由我来承受就好。   出乎二人意料的是,白景云的卧房与书房都没有人影,正当二人踌躇之际,背后传来一个柔柔的女声。   “你们是在找景云吗?”   颜免鸡皮疙瘩起了一声,这声音要有多腻歪就有多腻歪,听起来怎么就这么不舒心呢。   和铃挑了挑眉,“白姑娘知道他在哪?”   “城郊的护城河边,他在那里寻找一种草药。”白珏笑了笑。   “草药,谁受伤了?”和铃拧起眉头。   白珏轻轻摇了摇头,“没有人,只是城中百姓因为洪涝的潮气患上了风湿,景云他听说城郊有一种开着粉红色小花的草药对付风湿有奇效,便急急出门了。”   和铃与颜免对视一眼,前者捏起诀,往城郊冲去,颜免一惊,也赶忙追了上去。   白景云离开书房,沿着院中小径往深处走去,轻车熟路地拐进了一个隐蔽的转角处,眼见着清瑶正叼着狗尾巴草,抱臂等着他,活脱脱一副流氓样。   白景云失笑,“十日就查完了颜免?”   “那可不,记得给我加鸡腿。”清瑶嘚瑟地挑了挑眉。   “怎么样?”   清瑶吐出嘴里的狗尾巴草,“兔族地位最高的长老颜予淮老来得子,颜免是他最小的儿子,含着金汤匙长大的那种,一百年前化为人形,如今刚好两百岁,比婶婶还小一百岁,他们不可能的,别醋了。”   白景云瞥了他一眼,“我让你去查人,你就给我查这大家都知道的东西回来?”   清瑶叹了口气,“这小公子本就身世清白,没什么好查的,只不过有一点……”清瑶顿了顿,“据接生的嬷嬷说,他生来胸口就有一个红色的印记,平时看不出来,只是在受热的时候会显出来。”   “这……难不成是绝印?”白景云锁眉,“一般持有这种印记的妖类,上辈子是受尽极刑,魂飞魄散而亡。”   清瑶挠了挠脑袋,“叔叔啊,你不会派我去阎王那边查命格吧?”   白景云叹了口气,“我总在和铃身上嗅到一丝与颜免相同的气息。”   “反正现在婶婶一心全在你身上,”清瑶安慰道,“上回我照着你的指令给她安排院子的时候,她还看着你院子所在的地方暗自伤神呢。”   白景云揉了揉眉心,这十日之内实在是族中事务忙得脱不开身,,等这阵子忙过了得好好跟她解释。   白景云回到书房的时候,白珏正站在庭院里,背对着他看着城郊。   “白珏,刚刚有人来?”   “景云你回来了,”白珏回过神,朝他温柔一笑,“没有。”   白景云颔首,揉着眉心迈步入了书房,没注意到身后白珏悄悄勾起了嘴角。   “铃儿,铃儿,”颜免狂奔着喊道,“别冲动啊,那姑娘怎么看怎么不对劲。”   和铃在他前头蹦的轻盈,却突然毫无征兆地停在某个屋顶上,吓得后头的颜免差点刹不住车撞过去。   “哇!你要吓死人吗!?”   和铃盘腿坐在屋顶上,看着下面的狐妖族人们熙熙攘攘地挤在主干道上,街边叫卖的吆喝声不绝于耳,静静流淌的河道中船夫载着客人来来往往,好不热闹。   颜免也坐下,“挺行的啊白景云,听说我们回来之前城中还洪涝泛滥,无法通行呢。”   “是啊,真好。”和铃托着腮,若有所思。   “你真的要去城郊啊?”颜免看着她。   “去个大头鬼。”和铃翻了个白眼,“连你个呆子都知道不对劲,我还听什么白珏的话。”   “那你跑这么快……”   “让白珏嘚瑟嘚瑟咯,”和铃笑得很阴险,“我们坐坐就回去,讲不定她看什么都没发生,结果气急败坏,指不定能从她嘴里激出一点什么。”   颜免吞了吞口水,“女人心,海底针。”   阳光很好,洒在和铃白净的脸上,纤长的睫毛在眼下透出淡淡的阴影,看得颜免心里痒痒,他不得不转过头。   “你为什么……喜欢白景云啊?”   “啊?”和铃一怔。   “你们认识很久了吗?”颜免抓了抓头,看着和铃黑白分明的大眼睛,脸上浮上了一层红晕,“我就是好奇一下。”   “唔,倒也没有。”和铃想了想,“当年我还是先认识的你,才认识的小白。”   “那为什么啊?”颜免不解。   “不知道,就是有种,好像我们认识了很多年的感觉,”和铃嘴角一弯,梨涡浅显,“你要硬要问我为什么,我也不知道啊。”   “我忘了很多东西,而且是很重要的东西,”和铃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,“白景云应该是知道的,而我偶尔做梦或者发生什么事的时候会想起一些,但都是片段性的。”   “白景云不告诉你是怕你受不住吧,”颜免看着和铃惊讶的表情,知道自己猜对了,“那天在龙宫之中,你是想起了什么,才突然妖力大增的吧,当时我就很担心,感觉你已经到了能够接受的极限了。”   “哎……”颜免叹了口气,“估计你之前是个很厉害的人,你要是哪天全部都想起来了,会不会把我忘了?”   和铃敲了他的脑袋,“你当我脑子是漏斗么?你都帮我挡鞭子了,讲什么都不会忘了你这个……好兄弟的。”   好兄弟……么?   颜免看着和铃试探小心的眼神,宽慰地笑了起来,“行啊,那以后记得来我家玩,带你吃烧鸡。”   和铃暗自松了口气,也笑了起来,“嗯,约好的,拉个钩?”   “拉钩上吊,一百年,不许变!”   阳光打在小指相扣的两只手上,拉下暗色的影子。   和铃仿佛像放下了一件事一般,笑得眉眼弯弯,颜免看着她,悄悄将那份情愫埋进了心底。   既然你只愿意与我做朋友,那我也只是一个朋友。   你说你和他有认识了多年的熟悉,我又何尝不是呢?你记得记不起来已经不重要了,自从我想起上辈子的记忆之后,我就决定一直跟着你。   你永远不会知道,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,就喜欢上了你爽朗的笑容,红衣翩翩的英姿飒爽将是我这一生埋藏心底最深的风景。   巫山殿外,你流转的目光,调皮的笑脸,红晕的面颊,让我多少夜辗转反侧,不能入眠。   洞庭湖畔,你笑得无奈,却在下一刻拖入湖底,我在岸边枯坐了三天三夜,无数次后悔着我的胆怯与懦弱,然后大梦初醒,曾经的记忆浮上心头。   龙宫深处,你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执着的等待,笑着告诉我他一定会来,从那个时候我下定了决心。   如果你的心中注定只能有一人,而那人不能是我的话,那我愿意用尽全力为你清除障碍,守护着你与他终成眷属的那一天。   挫魂鞭也好,噬肌水也罢,通通我来承受。   “不过,”和铃挠了挠头,“既然白珏给我下这个套,说明城郊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。”   “所以我们去城郊瞧一瞧?”颜免皱眉。   二人刚谈到此处,就听闻脚下川流不息的路上跑过几个小孩,小孩嘴里还嚷嚷着要去城郊玩。   二人对视一眼,齐刷刷跳下屋檐,落在小孩面前,吓得他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。   “城郊有什么好玩的?”和铃蹲下来,将他们一个个扶起,“我们初来乍到,还真不知道这桃源城哪里好玩。”   “是一个姐姐告诉我们的,”小孩眨巴着大眼睛道,“说帮她把城郊粉色的小花采来,采的越多就有越多的糖球吃!”   “诶呀不说了不说了,阿胖他们已经去了,”另一个小孩急吼吼地拉起这个小孩,“去晚了就被他们抢了小花了!”   二人看着一群小孩跑得飞快的身影,眉头一皱。 ☆、再入桃源(二)   “白珏到底是多讨厌粉色啊,怎么动不动就跟粉色的花过不去。”   “所以拔了粉色的花还不知道怎么样。”和铃在前头飞快地跑着,面前是城门,城门外头就是护城河,而刚刚那群小孩儿正又蹦又跳地往城门跑去。   “颜免,”和铃转头道,“你去拦着这波小孩,我去城郊。”   “你一个人!?”颜免拉住她,“不行,万一出了什么事……”   “那这样,”和铃想了想,“万一有什么,我会朝天一击,你看到这个就去找救兵。”   “好……”颜免皱眉,勉强点了点头,话还没说完,便见着和铃一阵风似的跑远了。   和铃出了城门,看见护城河被隐隐被一道淡蓝色的光禁锢起来,河水用力拍打着淡蓝色的屏障,仿佛要冲破这束缚一般。   她攀上城墙绕了一圈,才终于看见几个忙碌的小身影,她急忙纵身跃下。   “你们几个,别采了。”   三个小孩齐齐抬起头,一脸莫名。   “不就是吃糖豆,我请你们吃。”和铃施了个法术,手中刷的一下多了一大袋糖豆,“够不够?”   两个小孩对视一眼,捧着粉色的小花,慢慢地挪过来,还有一个小孩看都不看,埋头采着花。   和铃叹了口气,干脆又变出两袋,朝三个小孩抛去,两个小孩将信将疑地吃了一颗,立马喜笑颜开地跑过来。   “谢谢姐姐!”   和铃头疼,“嘴给你们甜的,告诉姐姐,谁让你们来采花的?”   “一个很漂亮的大姐姐,穿的白色的衣服。”小女孩眨着大眼睛道。   “阿六,明明是红衣服的。”另一个小男孩戳戳她。   “不对,小强子,我记得是白衣服的。”阿六的小女孩反驳道。   和铃头疼地揉揉眉心,衣服的颜色不重要,你们倒是也说说长相啊……不对,红色白色相差这么大,小孩怎么会记错?   和铃心中疑窦丛生,两个小孩争执不下,齐齐转头问那边趴着拔花的另一个小男孩,“阿勇!你说是什么颜色的?”   叫阿勇的男孩没有回话,也没有吃刚刚和铃扔过去的糖豆。   小强子眉头一皱,一把粉花往和铃怀里一扔,就冲了过去,提起他的领口,“你干嘛啊你,今天白天就开始爱理不理的,是不是找打啊!?”   和铃盯着手上的花,有点出神。   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,为什么几个小孩见着衣服的颜色差别那么大,难不成是对方施了障眼的法术?   阿勇冷冷打开小强子的手,继续趴在地上采花。   “那你们除了记得那个大姐姐长得漂亮之外,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吗?”和铃问那个看上去乖乖的小姑娘,“比如说,眼睛是细细长长的呢,还是又圆又大的呢?”   阿六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,茫然地摇了摇头。   “一点也记不起来了……哦!有一点!”阿六眼睛一亮,“那个姐姐身上很香,”阿六嗅了嗅,“诶奇怪,明明这个姐姐不在这里,怎么这里也有这种香味道啊?”   阿□□处看了看,最后转到了吵闹着的阿勇和小强子那边,“怎么感觉是从那边传过来的?”   和铃随着她的视线望去,猛地一惊。   她看见阿勇的手指触碰到那朵花,霎时仿若一道电流穿过全身。   方才她沿着城墙转了一圈也未找到结界的漏洞,正奇怪白景云为何会花这么大妖力在只是应急措施的屏障上,现在她明白了,他是将所有的漏洞集合在一处。这样其它的地方坚固无比,只是若是那个集合漏洞被找到,那么甚至是一个孩子,都能破了这个结界。   和铃赶紧捏起诀,将阿六带进怀中,往阿勇和小强子那边冲过去。   阻止阿勇已经来不及了,现在给她的时间只够救起小强子。   和铃提着小强子的后领,将他的脚提离地面的一瞬间,屏障发出了咔嚓的碎裂声,下一刻河水决堤而出,带着吞噬一切的浪潮席卷而来,那个小小的身影很快就被埋没了。   “阿勇!”阿六和小强子皆是撕心裂肺一喊,虽说有矛盾,但好歹是童年玩伴,却只能亲眼看着他被浪潮吞噬死去。   “他估计早就没气了。”和铃将二人提到高大的城墙之上,“只怕是有人先杀了他,然后灌入妖力让他宛如行尸走肉一般执行命令。”   “怎么会……”   来不及安慰两个小孩,和铃又冲下城墙。   好在结界破裂的时候河水并不是上涨趋势,一波狂潮之后稍稍停歇,和铃站在没过脚踝的水中,手中暗红色的长矛缓缓显出,她将它狠狠插入泥土,霎时红光乍现,火光以长矛为原点,以沿途的草木为燃料,沿着桃源城画成了一个圈。   和铃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条鲤鱼要举着一把长矛,长矛就算了,使出的还是火系妖术,估计是鲤鱼妖叛徒,所以她一直能靠硬打的不靠妖术,不过现在要想大规模挡住河水,除了依靠此地草深木繁的优势,也一时间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。   同时一道红光在天边亮起,是与颜免约定的暗号。   小兔崽子啊,这次真是靠你了。   话分两头,颜面这边刚冲到这一波孩子面前拦下去路,才发现这些孩子很不对劲。   除了带头跑的两个,其余的眼神空洞,毫无神采,又十分木讷。   这些孩子被拦下倒也没有硬冲,那些看似木讷的孩子转头就往一旁的小路抄过去,带头的两个孩子一脸莫名看着自己的“小弟”呼啦啦就跑走了。   颜免把仅剩的两个神志正常的孩子塞进路边卖包子的阿婆那边。   “阿婆,这两个孩子你看一下,别让他们去城郊。”   阿婆:“???”   小孩:“???”   颜免追着那群呆滞的小孩拐进了小弄堂,拐过最后一个弯的时候,他看见了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人。   一群孩子拥簇在鹅黄色的裙摆之下,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颜免。   颜免笑了笑,“公开宣战了?”   “你似乎一点也不急。”白珏笑得很温柔。   “你跟铃儿什么仇什么怨?”颜免叹了口气,“就因为白景云?”   “就!?”白珏的语调拔高,听来有些刺耳,“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怂?喜欢人连一点手段也不用,就这么懦弱地看着她跟别人走?”   颜免看着她,轻轻摇了摇头,“这不是懦弱。”   “我只是,希望她开心。”   白珏清秀的面庞爬满了狰狞,“也许,你看不见她开心了。”   话音刚落,一道红光从城郊闪现,颜免知道那是和铃的求救信号,一时有些慌乱。   “哟,大概是护城河的结界破了,一会儿大水就能漫过来了。”   “你让开。”   “我不打算跟你这种渣滓出手,”白珏倒是让的很快,“孩子们就够了。”   孩子们眼中一亮,得了命令,手上纷纷浮现了刀剑,面无表情地朝着颜免砍来。   颜免咬牙后退三分,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,“……卑鄙。”   要说这些小孩是没什么妖力的,可颜免总不见得拿真家伙往小孩身上招呼,这一来二去,小孩的攻势愈发凶猛,颜免身上被划出了不少口子,看着好不狼狈。   这时天空又炸开一道红光,只是比之先前弱上了好几分。   这真是麻烦了……   死弄堂里光线黯淡,一丝风也透不进来,只有远处或高或低的蝉鸣声搅得人心烦。白珏抱臂看着颜免,仿佛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蚂蚱。   “今天可是个好日子,所有的守卫我可都打点好了,这会儿睡得可香。”   “城里的百姓怎么办,大水要是漫过来……”   “等和铃力竭而亡,大水蔓延到城里,白景云自然会知道,只是你的铃儿……”   “你……!”   颜免心中慌乱,抹了抹额角的汗水,咬紧牙关,强迫自己稳下心神。   “阿六,阿六别哭了。”小强子看着抽抽搭搭的阿六,又看看城墙之下和铃摇晃的背影。   “怎么,怎么办,阿勇死了,阿勇死了……”   “阿六,这大水发的很厉害,”小强子道,“再这样下去,姐姐撑不住了,我们都得死。”   阿六泪眼婆娑地看着他。   “你看那是谁。”小强子拉着阿六转过来,指着卖包子的阿婆身侧。   阿六揉了揉眼睛,“小成,阿明?”   那两个神志清明的孩子至今也搞不清发生了什么,只能呆呆地呆在包子店,眼巴巴地看着白白香香的大包子,阿六这一声喊,他们倒是听见了。   “我们招呼他们把我们弄下去,然后我们一起去找狐王大人吧!”小强子握着拳头,眼眶微红,“等大水治好了之后,我们再去找杀死阿勇的坏人!”   “嗯嗯。”阿六抹干净了泪花,连连点头。   “王,我走了啊。”   书房里冷不丁探进一个嬉笑着的脸庞,与白景云冷峻的脸庞形成了鲜明对比。   “去兔族打探真水珠的时候小心一点,露了馅我不管你。”白景云头也没抬。   清瑶看着白景云眼底隐隐的青色,叹了口气,倚在门栏上。   “怎么?看起来这任务太清闲了?”   “嘿,我就想说让你注意点身体,你……”   “那正好,帮我跑一趟极北之地,”白景云打断道,“我上次寄过去的信是加急的,按理来说十日之内是能到的。”   清瑶快要掀桌,“搞什么!兔妖在西南,你让我先往北方跑!?”   白景云从文书中抬起头,看着他跳脚的模样,勾起嘴角,“那还不走。”   清瑶撇撇嘴,知道自己又被耍了,刚要负气离去,只见信使急急忙忙冲进来,风尘仆仆,与清瑶撞了个满怀。   白景云一瞧,这不是他派去的那个信使,反倒是极北之地那边来的白狐一族的信使。   “好你个信使,冲这么着急作甚。”清瑶摸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。   “信你个大头鬼!老子是白狐二当家,跟你小子一个地位的!”   清瑶定睛一看,此人妖力出众,只是胡子拉碴饱经风霜的模样遮掩了本来的锋芒,再一看,怎么这眉眼有些熟悉。   “二哥,你怎么来了?”白景云起身,恭恭敬敬作了个揖。   “来看看这小子,在你这里都玩得乐不思蜀。”白二哥白平指了指清瑶,“不过,最重要的不是这个。”   清瑶摸着下巴,越看越眼熟,不由盯着那人饱经风霜的脸死命地想。   “白珏是不是来这里了?”   “是,怎么?”   “她,她失心疯了,在族中大闹一场,把他爹砍伤了从极北之地跑出来了。”   “什……”   “啊!我想起来了!”清瑶一声惊呼,在场谈正事的两人一怔。   “你是我爹啊!”   白平:“……哦。”   白景云:“……哦。” ☆、再入桃源(三)   白景云先前只是怀疑白珏无意间被什么人利用了,这会白平冷不丁一个定论让他难得的懵了懵,清瑶更不用提,直接呆愣在原处。   二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,侍卫急匆匆来报,说是几个小孩看到护城河的结界已破。   白景云清醒过来,皱了皱眉,“白珏呢?”   “白姑娘似乎出去了……院里没看到她人。”侍卫道。   “和铃和颜免呢?”   “之前他们在院子里跟白珏说了几句,不知怎么就跑出去了。”   “……”不妙。   和铃已经尽了最大力量,不让火势减弱,可法力渐渐不支,抵挡的火墙已经隐约开始摇晃。   可就在此时,河水里一道身影窜了出来,和铃抬头看了一眼,是一只河鬼。   河鬼乃是死于此河中的幽魂集结而成,因为冤死的愤恨与不满,使得河鬼的阴气尤为重,脾气暴戾,甚至会主动出手攻击。   屋漏偏逢连夜雨。   “原来就是你阻挡着我。”河鬼冷笑。   “城里有太多无辜百姓了,”和铃尝试劝说道,“还望阁下能就此收手。”   “要的就是这些无辜百姓!”河鬼的声调猛然拔高,河水的攻势愈发凶猛。   和铃被猛然席卷的浪潮往后推了两步,浪花打湿了她桃红色的裙摆,黏在了脚踝上。   “为何老天要收了我的命!我要这天下苍生,都不得好死!”   河鬼双眸里泛出了诡异的红光,一个浪潮朝着和铃袭来,扑头盖面地砸下。   不能动啊……   和铃苦笑,这要是动了,火墙也维持不下去了,只能任由一卷卷浪潮砸得天昏地暗。   渐渐的,冰凉的河水让她的手脚逐渐麻木,浪锤的涌动让她腹背阵阵钝痛,天灵盖已经完全混沌,唯一留有的余念就是保住桃源城。   心里泛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,她根本不知道为什么,只是脑海里一个声音告诉她:   ——一定要保住。   她调动全身的法力增强火墙,抵制河水的倾袭,任凭河鬼掀起的浪潮和水花扑头盖脑地砸来。   突然,凶猛的浪潮攻击停下了。   “撑住撑住!”  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,一股暖流伴随着法力涌入身体,和铃差点鼻子一热哭了出来。   “又哭又哭,”牧歌看着她瞬间通红的眼眶,无奈道,“四百年前我给你送伤药的时候你哭,三百年前助你化成人形你也哭,现在我来帮你你还哭,真是一点长进也没。”   “牧歌,你帮她稳住火墙,”头顶两人在空中打得不可开交,“这河鬼蹊跷了,怨气尤为强大,有些麻烦。”   “素素姐?”和铃一怔,“牧歌,你怎么把新龙王给拐走了?”   “拐你个大头鬼!我们关系一直很好的!”牧歌敲了敲她的脑门。   趁着二人不注意,一个浪潮卷来,牧歌眯起眼睛,一道无形的风屏障挡在眼前,生生拦下这浪潮。   “法力见长啊牧歌。”和铃支着长矛,身子晃了晃。   “攻击我来挡着,”牧歌从背后扶稳她,一只手从腰际伸来,附上胸前缓缓输送着法力,另一只手结起咒印,抵挡着河水的攻击,“你挡着水,桃源的桃花这一淹非得残了不成。”   和铃全心全力地将法力灌注在长矛之上,火墙又渐渐燃烧起来,浪花撞击火墙散发出的蒸汽火热,而河水冰凉,一冷一热,着实不好受。   “啧,怎么好像瘦了。”牧歌在她耳边嘀咕道,“果真不该再把你放回白景云身边,一到他身边就准没好事。”   “嗯?”和铃迷迷糊糊。   牧歌支吾的时候,天边一道蓝光闪过,而后一声河鬼的惨叫萦绕天际,黑烟在龙素素的龙爪之下弥散。与此同时,河水攻势间歇,慢慢地往下褪去。   “结界怎么办?”龙素素跃到二人身边,一身蓝衣映得眉目清冽,在阳光下熠熠生辉。   大美人果真怎么看都好看呢,和铃脑子迷迷糊糊想道。   “坏了,这孩子估计法力消耗过度,怕是傻了。”   牧歌无奈地看着一脸迷糊的和铃,二人正思忖的时候,一道冰光沿着护城河筑了起来,形成了堤坝的结界。   “哟,才来!?”牧歌挑眉看着从天而降的藏蓝身影,看见他身后一同跃下的三人,不由得皱了皱眉。   “龙姑娘,牧歌姑娘,多谢。”白景云皱眉看着牧歌怀里湿透的人,刚要开口,被人打断了。   “铃儿,铃儿怎么……”   “你吵死了。”白珏冷不丁一个法术过去,颜免的嗓子哑了,说不出话来。   他与白珏……手下的孩子大战三百回合,最终以白景云从天而降结束,避免了被一群小破孩打翻在地的悲惨境遇。   白珏见到白景云只是短暂的一愣神,转而在颜免反应过来之前拿到了主动权,颠倒是非地解释了整件事,堵得颜免一句话没说出来,现在倒是直接把他的嘴堵上了。   “景云,这件事和铃虽然牺牲很大,”白珏上前一步道,“可破了这河水结界的也是她,只能算是功过相抵。”   颜免急得脸红脖子粗,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只能原地瞎蹦跶,活像一只急了眼的兔子。   清瑶在一旁努力地拉着颜免,省得他上演兔子急了咬人的戏码。   “所以等一会儿和铃醒来,养好了伤,须得领了罚,再在城中□□,朝族人公开道歉。”   血口喷人!   颜免恨得都快跳起来直接扑过去,清瑶拉过他,附耳说了几句,颜免一下子便静了下来。   白珏隐隐感觉不对劲,但却依旧接着说,“珏儿明白,尽管景云对她偏爱有佳,但犯了错便是犯了错,处罚若是少了,这如何跟族人交代。”   “行。”白景云干脆道。   牧歌翻了个白眼,环紧了和铃,白景云看着被抱紧在别人怀里的和铃,她身上湿透,外衣紧紧贴在身上,显出隐约的少女曲线,他眼角抽了抽,周身气氛又冷了几分。   白珏愣住了。   “那你作为一族公主,须得身先士卒,先领了罚,”白景云看着她挑了眉,“伤了族人,可谓不义,伤了父亲,可谓不孝,还不回去领罚?”   白珏脸色刷白,刚转身想跑,身上却传来千钧之力,手脚动弹不得,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。   白平从树上跳下来,笑眯眯,“公主殿下,王找你找了好久。”   白平不愧为白狐二当家,偷袭得手,手脚麻利地捆住白珏,拍手唤来了马车,就直接将她抬了回去,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收拾妥当,带着白珏回去领罚。   “牧歌,把她给我。”   牧歌拖着比她矮了半个头的和铃连连后退,和铃法术耗尽,已经陷入了昏睡。   “多少年了,你们俩怎么不见好。”牧歌警惕道,“我不放心把她给你。”   白景云道,“你现在要带她去哪,对她恢复最有利的地方,除了桃源,别无他处。”   牧歌还想再反驳什么,龙素素拍了拍她的肩,摇了摇头。   最终以白景云和牧歌各让一步为结果。   牧歌同意让和铃在桃源修养,前提是白景云不准来打扰。   但是牧歌偏偏又不拒绝除了白景云之外的任何一人来看望,龙素素,颜免,甚至清瑶都能随意进出,这导致了白景云听着清瑶带的消息,越听越火大。   和铃只是因为法力不支昏睡,但当时淋了凉水,又冷热交替,使她在昏睡的当天夜里发起了高烧,而后三天高烧不退,偶尔能清醒个把个时辰,其他时候都是昏睡。   郎中来瞧了瞧,把了脉,叹了口气。   “旧疾未愈,又添新伤,引得旧疾复发,新伤难愈。”   “要我说,你这整天就唉声叹气的也不是个事儿啊。”清瑶看着坐在院里托腮的牧歌,坐在了她旁边。   牧歌翻了个白眼。   “小牧歌~”清瑶嬉皮笑脸,“要不然……”   “不然你个大头鬼!”牧歌堵住他的话头,“你跟那姓白的就是一伙的,你是要白景云来给和铃治是不是?”   清瑶顶着牧歌的怒气,赔着笑脸。   “白清瑶!别在我面前提白景云!”牧歌拍着石桌站起来,“三百年前的帐老娘还没找他算!”   清瑶脸上没了笑意,手轻扶上石桌,石桌断了两截。   “杨牧歌,”清瑶面无表情,凑近了道,“三百年前的事,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,白景云比我们谁都想替和铃平冤昭雪,但时机未到,只能压着。”   “还有,现在和铃的伤势,你打算就因为你的一点闷气拖着?你这样是对谁好呢?”清瑶不顾她煞白的脸色,接着道,“和铃躺在床上发着烧难受,她舒服了?”   牧歌张了张嘴,说不出话。   “你表面上是比谁都为她好,暗地里呢,不还是为了你自己舒心?”清瑶将她逼到了墙角,“你有问过和铃的感受,你有真正为她考虑过吗?你确定她是真的不想见白景云,还是你的主观臆断?”   “你这说的冠冕堂皇一点,叫护着她,说的难听点,还不就是一点私心,闹脾气……”   清瑶知道自己说过了头,看见牧歌眼里一闪而过的泪光,他的心跟着抽了起来。   他停了下来,原本以为牧歌会一拳招呼过来,结果等了半晌,牧歌只是垂着头,一言不发,衣襟的颜色一点点深了。   清瑶强行抬起牧歌的下巴,果不其然,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,总是倔强的面上难得被泪水染上了柔色。   “我好像说得过分……”清瑶心底抽地发疼,伸手拂去她脸上的泪珠。   “没有,”牧歌吸了吸鼻子,拿开他的手,“你去叫他来吧。”   “咔嚓——”   树枝被踩断的声音。   二人齐齐转头,看见和铃脸上浮着不正常的红晕,瞪着大眼睛看着他们。   牧歌看着自己还抓着清瑶的手,直觉解释不清了。   和铃面上渐渐浮现恍然大悟的模样。   牧歌只想捂脸。   她已经能够想到了,和铃一定会说,原来你们俩也有□□?   ……   结果和铃一拍手,说,“原来牧歌你姓杨啊。”   清瑶:“……”   牧歌:“……” ☆、再入桃源(四)   牧歌和清瑶像扶祖宗一样将和铃扶到床上去,生怕她哪里磕着碰着,可和铃只是脑袋胀胀想下来走走。   她不记得已经发了几天的烧,下午热度稍稍降下了一点,一到晚上热度又有所回升,烧得她手脚酸软。牧歌看着她叹了口气,拿过厚厚的棉被又往她身上铺了一层,压得她差点喘不过气。   晚上白景云来的时候,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。   白天公务繁忙,好不容易牧歌松了口,白景云从窗户翻进来,看到的就是差点被棉被压死的和铃,赶紧把她从棉被里救出来。   和铃喘了口气,撑开眼皮看看白景云。   白景云抱着她,她浑身上下都汗湿了,正在不正常地发热,由于高烧不退不怎么进食,似乎腰际与肚子上的肉也消了几分。   生好了病一定得给你补回来,白景云皱眉想。   “唔,”和铃嘀咕道,“好凉。”   “是你身上太热了。”白景云低头,吻了吻她的眼角。   和铃半睁开眼,看着他笑得弯了起来,眼里还是一片迷蒙,看上去傻乎乎的。   白景云刮了刮她的小鼻子,“笑什么,立了功给自己折腾病了,开心了?”   和铃费力地从他怀里坐起身,半开的衣襟从肩头滑落,白景云皱眉,赶紧将被子往上拉了拉。   “虽然这种方法不太好,但终于能让你从文书里抬起头了。”和铃笑得贼兮兮。   白景云心头一颤,将她拥得更紧。   “对不起,我来晚了,”他说,“你是不是之前来找过我,我……”   “我觉得很奇怪,”和铃费力地皱了皱眉,“白珏她,她不应该这么容易就被打败的,她控制了城里的小孩,十分善于伪装,她身上还有很多疑点没有弄清楚。”   白景云点头,“一会儿我寄信去问问二哥。”   “我没事的,发个烧而已,”和铃有气无力地推了推白景云,“族里事物不少,别因为我分心了。”   “你在赶我回去?”白景云的眉头拧成了个疙瘩。   “呃,牧歌和素素姐会照顾我的……你干嘛!?”   白景云将她打横抱起,口中捏诀,朝着后院飞去。   “牧歌成天跟清瑶插科打诨,龙素素族里事物不少,已经回去了,你想让他们谁来照顾你?一群侍女?”   “为什么飞这么快啊……”   和铃紧紧地搂着白景云的脖子,生怕一个不小心掉下去,白景云不经意地勾了勾嘴角。   “怕你着凉,到了。”   和铃双脚触地,便觉脚下暖融融的,面前一片温泉,泉水常年热气腾腾,视线所及之处一片氤氲。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,腰带一松,本来便松松垮垮的袍子就这么顺着皮肤滑了下来。   反应过来的时候,她的脸刷得一红,只是在高烧不退的面颊上也看不出什么。   “这是一眼药泉,泡泡会舒服很多。”白景云不由分说,将她抱进池子。   来不及纠结那双手摸得是腿还是腰,温热的泉水已经漫过肩膀,和铃便舒服地忘了纠结,暖热的泉水将她这多日来的酸痛洗刷干净,一身疲惫仿佛都卸在了泉水之中,水中淡淡的香气沁人心脾,让她混沌多时的脑袋清明了过来。她抬手解开发带,墨色的长发散在了水面之上,看到白景云喉头一紧。   “你看着我泡啊。”和铃伸出胳膊趴在池子边,看着眼神明灭不定的白景云。   白景云蹲下身,“你想一起?”   和铃摸了摸□□的自己,脸上又浮了几分红,“算了算了。”   白景云捏了捏她的脸,想起龙素素不止一次提起过和铃的脸手感贼好。   嗯,果真手感挺好,就是瘦了一点。白景云默默想到。   和铃撇了撇嘴,心想一个两个怎么全爱揉她的脸,想了想,她趁着白景云不注意,偷偷舀起一捧水,往他脸上身上泼过去。   白景云冷不丁被泼了一脸,打湿的发丝成了一缕一缕,水珠挂在发梢睫毛上,映着皎洁的月色泛了透亮的光泽。   和铃托着脑袋,看得有些愣愣的。   世人道狐族不论男女,皆是美艳不可方物,白景云总是不苟言笑的拘谨模样总是让她忘了,他也是以美艳闻名的狐族一员。这么凑近了细细一看,他眉深目邃,鼻梁高挺,一捧水泼下去,想象中的狼狈模样没见半分,倒是愈发显得艳丽。   白景云是男的呀!和铃搜肠刮肚,总觉得那些形容姑娘的词语用到他身上毫不违和。   狐族真是妖孽啊妖孽,一个男的长得比我这个纯种姑娘还妖孽。   和铃正纠结着再泼一捧水会不会不显得这么妖孽的时候,白景云突然站直身子。   和铃只听得一阵衣料摩擦的扑簌声,她抬起头,只能看见掉在地上的外袍。   今晚的月亮……可真亮啊……   第二天,牧歌揉着惺忪的眼推开房门,看着冷不丁冒出来的白景云,呆愣了半晌。   “别给她拿被了,烧没退先给压坏了。”白景云系上外袍,一脸云淡风轻,一点儿也没打算透露后山药泉的事儿。   “哦……”   “我去前院了,有事叫我。”白景云踏出屋,轻轻带上了房门。   牧歌反应过来,一个箭步冲到床前,只见和铃睡得正香,唇上嫣红,面上更是不正常地泛红,牧歌试了试她的额头,发现也不是很烫。   牧歌试着将盖到下巴的被子往下拉了拉,只见白皙的脖子上红斑点点,抽了抽嘴角。   这么泡了半个月的温泉,和铃的妖力逐渐恢复,烧也退了下去,但总是低烧反复,怎么也不见好。   和铃好不容易被允许出门走走,结果还是百无聊赖地托着腮坐在院中,看着牧歌绣香囊。   “牧歌啊,清瑶呢?”和铃凑到她身边,看到她绣的是一对鸳鸯。   牧歌猛地收起香囊,“去兔族执行任务去了。”   “然后你就在这里给他绣香囊?”和铃挑眉,笑得贼兮兮。   牧歌脸上一红,嘴硬道,“谁说我绣了给他的?”   “得了得了,”和铃懒得跟她较真,“你跟清瑶认识挺早?比跟我早?”   牧歌愣了愣,支支吾吾糊弄了过去。   “什么啊?”和铃皱眉。   “你就不问问颜免去了哪?”牧歌扯开话题,“你不觉得好久没见他了?”   “他回兔族了吧,”和铃想了想,“好像之前我睡着的时候,迷迷糊糊听见他说他回去一趟。”   牧歌没接话,接着绣起了鸳鸯。   “你倒是说啊,你跟清瑶怎么认识的。”和铃又把话题绕了回去。   牧歌哑然的时候,院子里刚好进来一人,适时地解了牧歌的窘迫。   “铃儿,你的身体怎么样了?”颜免远远就看见坐在院子里的二人,一路小跑着过来,直接忽视了牧歌。   “低烧不退。”牧歌一旁道,颜免这才注意到这边还有一人。   “我从爹爹那里讨来了良药。”颜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罐子,像献宝一样献给和铃。   “不用不用。”和铃摆手道,“你们兔族的东西我怎么好平白接受。”   “嘶,这是好东西啊。”牧歌仔细看了看他手里的罐子,“化神丹?”   “对。”颜免点点头。   化神丹是兔族特有的奇药,特别是对于妖力耗尽的病人来说,能够补足气血,恢复妖力,效果循序渐进,副作用小,长期服用对妖力的提升有着很大的作用。   “那就更不能要了。”和铃摆摆手,结果颜免直接将罐子塞进了她怀里。   “不然我不就白跑这一趟了么。”颜免可怜道,“收下吧。”   和铃捉住颜免的手,“你这装可怜也不行啊,我……”   和铃正说着话,突然感到一股冷气从脚底冒出。   “你们,在干吗?”白景云无声出现在二人背后,面无表情地看着二人握住的手。   “握手。”两个人异口同声。   白景云挑了挑眉,寒气愈盛。   “……”   后来,和铃有半个月没见到颜免。在这半个月内,多亏颜免送来的药,她的反复低烧已经痊愈,估计要不是因为这个,和铃都觉得她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颜免了。   “小白最近是不是快成了醋精?我都快半个月没见到小兔崽子了。”和铃趴在院里的石桌上,眯着眼睛晒太阳。   “怎么,想你的烧鸡了?”牧歌在和铃对面,以一模一样的姿势趴在石桌上。   “你的香囊呢?”和铃戳了戳牧歌的脑袋。   “绣花的时候扯烂了。”牧歌撇开她的手。   和铃抽了抽嘴角,刚想揶揄两句,转眼瞥见院里闪进一个久违的人影。   “哟,你的烧鸡来了。”牧歌支起脑袋,朝她挑了挑眉。   和铃瞪了她一眼。   颜免看见和铃,眼睛一亮,拔腿就冲了过来,身侧的风带起了地上的落叶。   和铃看见他头发梢上的冰渣子,吓了一跳,“你不会被小白封印在冰里头封印了半个月吧?”   “不是不是,我回家了一趟。”颜免抖了抖身上的冰渣子,“特地溜到冰窖里帮你看看还剩多少鸡。”   和铃眼睛一亮,“还剩多少?”   “全没了!”颜免瞪大了眼睛,“你猜怎么着,最近咱们兔族要办个大活动,把所有的冻鸡都拿出来烧了!”   和铃眨了眨眼,哑口无言。   “我央着爹留了两只,不过已经从冰窖拿出来了,冰都化了,”颜免着急地拉着她,“你要吃的话赶紧过去吃吧!” ☆、误入兔族(一)   等到牧歌反应过来的时候,颜免已经拉着和铃跑远了。   牧歌愣了愣,第一反应是去找白景云,但她很快收住了脚。   不行,这会儿全乱套了,和铃也真是的,怎么能由着颜免来呢!   思及此,牧歌捏了个诀,瞬间从原地消失了。   一踏入兔族地界,和铃怔了怔。   眼前是一座小亭,正对着粼粼湖面,亭子周围挂上了白色的丝绸,从檐角垂下遮住了厅内的人事,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两个人影,小亭周围站了数十个婷婷袅袅的侍女。他们的背后是青山绿水,在阳光下鲜艳异常,远远看去好似一副山水佳景。   “哎呀呀,弄错了弄错了,怎么带到这里来了。”颜免小声嘀咕着。   和铃看着亭中的身影,有些眼熟。   清风轻拂,撩起亭帘的一角,一抹清俊的藏蓝身影映入眼帘,霎时四眼相对,双方都是一愣。   “这样就对了!”颜免拨动着手上的罗盘,拉起和铃的手,瞬间消失在了原地。   在最后一刻,和铃明显感受到了亭中骤然凌厉的眼神。   坏了坏了……   于是一脸绝望的和铃对上满脸兴奋的颜免,惹得后者愣了愣。   和铃反应过来,发现周遭的景色已经换了,自己正身处一个大院中,院中有一棵高大的老梨树,仔细瞧瞧还有点眼熟。   啊!   和铃一拍脑袋,合着这不是之前来过的宅子,还是颜免的卧房。   “颜免啊。”和铃抱臂看着一脸愣怔的颜免,“合着你们兔族真的办了盛宴,我还以为这也是你编的。”   颜免眨了眨眼,摸了摸脑袋。   “只是我看小白一个人应该吃不了那么多烧鸡,你这编的也太不上心了。”   颜免再次眨了眨眼,“你刚刚看到了?”   “虽然你拿烧鸡下套挺明智的,但我也不是那么好骗的不是?”和铃敲了敲他的脑袋,“我之所以没有戳穿你,是担心你遇上了什么问题来找我帮忙。”   其实,和铃还有个心思。   很久以来,白景云都不告诉她在做什么了,她唯一的线索就是之前清瑶去兔族执行任务,再加上之前兔族也是重要的怀疑对象,虽然她相信颜免的诚恳,但她还是想来兔族看看,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可疑的。   不过白景云在这里办公事,自己这还是赶紧走为妙,省得坏了狐王大人的计划。   颜免抓了抓脑袋,“我只是想带你来我家玩玩的。”   “那我走了。”和铃赶忙摆手,“上回我还在这里踢了你爹一脚,还是不惹事的好。”   正在这时,一个侍女端着烧鸡从后院过来,“公子,烧鸡做好了,是在院子里吃呢,还是……”   颜免看了看和铃,和铃的抬起的脚在空中停滞了半晌。   “旅途劳累,要不……吃完再走。”   “成。”   “……”   如果和铃能预见到之后在兔族发生的事,她是万万不会贪这口服的。   可万事没有如果。   吃完烧鸡,兔族长老颜予淮就来了,看着和铃一副十分亲切的模样,只字不提她当年闯下的祸,想必也是托了白景云的福。   只是这不妨和铃对着他慈祥的面孔冷汗直下。   末了,颜予淮盛情难却,和铃只得留了下来。   颜予淮安排和铃与白景云同住一个院子,院子与颜免的院子离得不远,和铃一抬头看见颜免院子里的老梨树,有点犯怵。   进了屋,侍女实相地退了出去,还顺手带上门。   白景云一把抓住了要溜到屋里的和铃,开始兴师问罪。   “你来干什么?”   “颜免把我拖过来的。”   “你别告诉我你打不过他。”   “我以为他有什么事儿呢,毕竟承了人家太多好意,想来帮帮忙的。”   “你帮他?”白景云挑了挑眉,周身的温度降到了冰点。   和铃吞了吞口水,“怎……怎么?”   白景云勾了勾嘴角,冷笑,“清瑶失踪了。”   和铃愣住了。   “所有证据都指向兔族,”白景云放开了她,“之前我借机把颜免赶回兔族也是因为这个,结果你还好死不死地眼巴巴跑过来?”   和铃抓了抓脑袋,“你什么都不告诉我,我也不知道情况啊。”   “你安安心心呆在桃源,避过这段日子的风头,不行么?”白景云看着她。   “可是你向我隐瞒一切,”和铃与他对视,“我不知道你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,你让我一头雾水地呆在桃源如何能安下心?我们的关系难道不是应该互相分担……”   和铃突然顿了顿,继续道,“还是说……”   白景云眼神黯了黯,不语。   和铃看了看他,垂下眼睑。   “我们是什么关系?”   白景云怔住了,他从来都没想过这个问题。   几百年来,他活在无尽的希望又失望中,在他循环到近乎绝望的时候,他找到了和铃。这一次他只想能护她周全,让她生活在无忧无虑之中,所有的伤痛都由一人来承担。   他只想与她永远在一起,看着她欢笑,看着她脸红,这是什么关系,恋人么?   如果是的话,她也是这么想的么?总能看见她在颜免面前笑得欢,她是不是更愿意与颜免在一起呢?   还是……   “行了,够了,我知道了。”和铃打断了他的思绪,“你考虑了这么久,怕是也考虑不出什么了。”   不是,不是,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……你是不是也……   “是我自作多情,狐王殿下,那这样说来的话,我的确管不着殿下什么事,殿下瞒我也是很正常的。”和铃垂下头,刘海投下阴影,遮住了半张脸。   不是,不是,我只是想保护你啊……   “我明早便走,不打扰殿下办事了。”   “你去哪里。”白景云抓住了踉跄着的和铃。   “睡了,殿下也早些睡。”和铃稳了稳身子,向他行了个礼,进了西侧的厢房。   白景云站在厅堂中间,日头西斜,金黄色的光线透过窗纸打进室内,将他孤零零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。   和铃冲进卧房,将脸埋进被褥中,泪水决堤。   此刻的她有些庆幸,再晚一步就要在白景云面前露出这种难看的姿态了。   如果一切都是自作多情,那如此丑陋的姿态只会徒增厌恶,事到如今,她也不希望白景云讨厌她。   和铃翻了个身,迷蒙的视线看不清头顶上的房梁。   原来她觉得,她和龙素素与白珏都是不一样的。   两者都是求而不得,前者潇洒放手,如今互相尊重,而后者死缠烂打,落得一身嫌弃。是不是她也应该早点放手呢?   既然不是喜欢,那为什么要吻她,为什么要对她好,为什么要救她,为什么……   “我欠你的。”   白景云的话突然浮上心头。   难道一切都是源于愧疚,而不是喜欢?   我之前究竟做了什么,能让他愧疚至此?   ——想知道吗?   脑海中突然莫名浮现一个缥缈的声音,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剧烈的疼痛。   ——可是……   ——我就问你,和铃,夫诸和铃,你想不想知道你的过去。   那个声音每每吐出一个字,一股剧烈的绞痛就泛上心头,仿佛字字诛心,烙入血肉那般清晰,又仿佛带着巨大的魔力,让人忍不住听下去。   和铃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,冷汗直直地往下滴,嗓子仿佛哑了一般,半个字也发布出来。   ——你的过去,那些被你刻意遗忘的过去啊……   ——……想知道。   ——好孩子。   牧歌踏进兔族地界的时候,就隐隐觉得不对劲。   以她多年的经验来看,兔族似乎是计划着什么大阴谋,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。   既然白景云在,讲不定跟和铃在哪里腻歪着。   抱着这样的想法(flag),牧歌非常光明正大地开始找起了清瑶。   她知道清瑶在执行任务,所以为了不打扰他的任务,牧歌捏了个诀,化身成了兔族府邸中众多婢女中的一个。   然后,她偷偷溜进某个大院的厨房里,偷了个烧鸡。   于是她现在蹲在院子里最高的那棵老梨树上,啃着烧鸡看着下面的人来来往往。   多么熟悉的场景。   不多久,牧歌看到了底下熟悉的身影。   “铃儿被我爹安置到哪间屋子里去了?”颜免随手拽了个丫鬟。   “似乎是少爷西边那个。”丫鬟随手指了指。   颜免抬头看了看天色,见已经到了暮色十分,“快用晚膳了,你去厨房里拿个烧鸡跟我去。”   小丫鬟苦了脸,“少爷,刚刚厨房里不知是不是溜进了什么手脚不干净的人,烧鸡,烧鸡……”   “被偷了?!”颜免看着丫鬟的脸色,知道自己猜对了,“那其他的呢,有没有什么珍贵物什失窃?”   “侍卫已经在查了,到现在还没有。”   牧歌蹲在树上,烧鸡啃得挺乐呵。   和铃说的不错,这里的烧鸡的确好吃,可有个奇怪的问题,怎么好好的兔子吃起了荤,还把荤腥烧得这么好吃?   颜免摸着下巴想了想,他院里几百年前前后后也进了几次贼,几百年间唯一一次只丢了一只鸡的,只有之前和铃溜进来那次,可这次显然不可能再是她。   嘶,要是能逮住这小偷,定让他跟和铃认识认识,说不定能成知己。   正想着,他头顶上砸下一根干干净净的鸡骨头。 ☆、误入兔族(二)   “吱吱吱——”一只红黑相间的小瓢虫落在了肩头。   “哟,狐王殿下,”小瓢虫动了动鼻子,闻了闻味道,“这间屋子里是哪家的姑娘,看看你失魂落魄的样子。”   白景云要叩上门扉的手又放下,垂了垂眼帘,走进了对面那间屋子,又看了那边紧闭的门,终究还是轻轻合上了自己的门。   其实要是白景云最后进了那间屋子,那也许我们后面的故事可以直接进入和谐快乐的结局。   但他没有。   “那好像不是只狐狸啊,不是本族的姑娘?”瓢虫不死心地接着问。   “入红,你是想成亲了?”白景云不咸不淡道,“我记得叔父那边还有一只蠢蠢欲动的母瓢虫。”   这瓢虫是极北之地白狐一族留给他的宠物,嗅觉惊人,从小便养在身边,才是今日这幅没大没小的模样。   名叫入红的瓢虫抖了抖身子,他知道那只母瓢虫,每次见到他都两眼放光地猛扑上来,然后往他脸上狂亲,涂上一头一脸黏糊糊的口水,更要命的是硕大的身躯压得他不能呼吸,几乎要两眼一翻晕过去。   “找到清瑶了?”   “找找找到了,”入红忙不迭道,“在后山那边,好像是被困进某个石洞里头了,性命无碍,但暂时出不来。”   “这石洞挺能耐。”白景云冷哼道。   入红往边上躲了躲,省得那股子寒气冻得他翅膀都扇不起来。   “你帮我看着对面的那个姑娘,她有什么动静叫我。”白景云起身,捏起了决,挥一挥衣袖,不带走一片云彩地消失了。   入红呆愣愣地听着空中弥散的余音。   这么上心的?是不是要跟极北之地那头报一报,准备准备婚事?   入红从门缝里娴熟地飞进飞出,悄悄进了对面的屋子。   霎时,一股涌动的魔道之力将他小小的身子掀在了门框上,晕了过去。   这头,颜免感到头顶的异样,抬头一看,差点没被铺天盖地的鸡骨头给吓懵。   牧歌拍了拍油腻的手,从树上一跃而下,脱去了伪装。   “哇靠!小姐你干嘛!”颜免心有余悸地躲过一头油腻,转头便看见牧歌好整以暇的笑容。   一众侍卫听得院中异样,原想冲上来生擒此人,可见着少爷似乎与这人是旧识,都齐齐地愣在了原地。   “问你点事咯。”牧歌道。   “你求人这个态度啊?!”颜免瞪她,一副被人调戏了的未出阁大姑娘模样。   “噗嗤,”牧歌捂着肚子笑了半晌,才缓过劲儿,“行行行,是我态度不好,抱歉了小少爷。”   颜免白了她一眼,“还笑,还笑!你还偷吃鸡,我会帮你就见鬼了。”   “哎哎哎,我认错了,”牧歌把他拽回来,“我真就问你一点事儿。”   颜免哼哼了一声。   “你们兔子什么时候开始吃起了荤?”   颜免拧起了眉头,“好像挺久的了,我爹说是族里人体质不好,特地对族人改革的。”   “兔子常年吃草体质不好?”牧歌摸了摸下巴,“看你们活蹦乱跳了几千年了,怎么就这几年突然体质不好了?”   “不过我没吃过啊,”颜免道,“我爹老是逼我吃,可这玩意太腻了,我不太喜欢吃。”   牧歌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。   “你们的鸡平时放哪?”   “冰窖里冻着的,要吃的时候拿出来烧。”   “带我去冰窖。”   颜免带着牧歌,左拐右绕地避过了守卫,从偏门进了冰窖。   “小姐啊,我这可是违了我爹带你来,被人发现是要受罚的,”颜免哆嗦着裹紧了外袍,“你要没事,我就先撤了。”   牧歌挑着眉,拽住他的衣领,“我不认得路。”   颜免的脸都冻僵了,笑容看上去勉强地很。   牧歌叹了口气,松开他的衣领,“你可知道,为什么白景云要来你们此处?”   颜免怔了怔,“你都知道他来了?”   “是啊,连我都知道了,”牧歌道,“现在只有两个人不知道,一个是和铃,一个是你,”她顿了顿,“和铃不知道是因为白景云故意要瞒,你不知道么……”   颜免听着她拉长的语调,只感到脑袋上被重重敲了一击。   “是因为你太蠢了!”   牧歌看着他懵懵懂懂的样子,好笑道,“妖界各地水灾横起,是因为几百年前真水珠的失窃,这么多年下来,我们一直在查真水珠的去向,唯一能找到的就是东海龙王,但偏偏龙王在真水珠失窃的时候与歹徒搏斗,元气大伤,闭门养伤至今,刚一出关就糟了暗算彻底死透了。”   “但是龙王在死前留下了一条线索,线索指向地处西南腹地的兔族地界,所以从上次东宫之行开始,白景云就有意无意地压制着兔族的行动,双方之间火药味越来越浓,”牧歌看着他道,“上次白景云借了个由头给你赶回了兔族,也是因为不希望你留在敏感地带受到不必要的牵连,结果你又跑了回来,还顺带着把和铃又拐了过来。”   “白景云瞒了和铃所有的事,就是为了不让她察觉到异样追到这里,结果你直接把人带来了。”牧歌摊了摊手,“我要是白景云,我大概能现在把你掀死。”   颜免抖得更厉害了,不知道是因为冰窖,还是因为牧歌的话。   “所以,我是不是一根巨大的搅屎棍啊?”   “是,”牧歌斩钉截铁道,而后话锋一转,“不过,这等大事还是要两人一起面对的好,不经商量就一人抗下所有的事也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好事。”   颜免被她绕糊涂了,晃了晃脑袋,“所以,前些日子白景云公务繁忙是在忙关于真水珠的去向,以及压制我们活动的事情。”   牧歌点了点头,“我们现在把怀疑的目标锁定到兔族身上,清瑶就被派来查探这些,但迟迟未归,所以白景云此来一方面是为了试探颜予淮,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找回清瑶。”   “那你来干嘛,还来冰窖?”   “我来的时候在兔族转了一圈,看见此处冰窖守卫最重,”牧歌道,“你方才还说,你爹严禁你来此处,试想,普通的一个冰窖哪需要这么严加看守,所以冰窖里面定大有乾坤。”   颜免想了想,也觉得有理,可是随着先前边走边说,两人已经走到了冰窖的尽头,除了冰冻着的鸡,两人并未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。   牧歌眯着眼,借着火折子的光四处打量。   “你看啥呢。”颜免冻得在原地蹦跶。   牧歌瞥了他一眼,“老娘的眼睛祖传视力贼好,附带透视功能,平常看透你们心里那点小九九不在话下,努力努力看透这石壁也可以。”   颜免挑眉,“这么厉害,那你倒是说,我脚下踩着的是什么。”   牧歌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,顺着颜免的指尖向脚下看去,穿过冰层土壤,还没看清底下的情况,整个人猛然被吓出一身冷汗。   “怎么……了,你脸色不太好。”颜免小心翼翼道。   “不得了了,”牧歌抹了把额头,“这冰窖底下不对劲,我使个法术让你也看看。”   牧歌从怀中掏出一枚透明的镜片,借着火折子的光将它投在地上,两人脚下顿时出现了一块面盆大小的光斑。她捏起了决,光斑中间顿时出现了一些画面。   “这什么玩意,黑不隆冬的。”颜免歪着头。   “不对,里面有东西的。”牧歌又加了道法术进去,黑糊糊的画面开始出现一些模糊的影子。   “这什么东西,活的么?”   颜免正仔细盯着看的时候,黑影突然一个闪现在画面中,惨白的獠牙和金色的眼瞳在黑暗之中显得尤为清晰。   黑影张开了口,嘴里血红一片,几乎要从画面之中透出。   颜免感到耳旁出现了一些模糊的声音。   ——你就是个废物。   ——不,我不是。   ——你喜欢的人喜欢别人,谁都不喜欢你,你还眼巴巴地去人家面前。   ——和铃她是……   ——其实她可烦你了,可讨厌你了。   ——不会的,不会的……   ——怎么不会呢。现在她在哪?跟别人快活呢!明明给她烧鸡吃的是你,带她来这里玩的是你,可是她一点也不想跟你玩的样子啊。   ——不,不,不……   “啪!”   右脸颊开始火辣辣地疼,颜免摸了摸,好像是肿了。   “啪!”   左脸颊也开始疼了,颜免又摸了摸,大概是肿的一样高了。   耳畔的声音渐渐消了下去。   颜免看着面前随时准备扇第三个巴掌的牧歌,牧歌指了指他的另一只手,颜免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攥着匕首,而匕首的尖端正对着牧歌的喉咙。   “醒了?”牧歌见他的眸子渐渐恢复清明,松了口气。   “怎么回事?”   “是怪我不好,你法术不够高,挡不住这魔物的蛊惑。”牧歌摇了摇头,“没想到这蛊心魔已经滋长到如此地步,只是透过这面镜子间接受到蛊惑,我也仅仅是能勉强保持清醒。”   “蛊心魔?那种能调动万物内心负面情绪的魔物?”颜免脸色煞白,“听说只要受到了蛊惑,即使是至亲也能残杀,这么可怕的东西为什么会在我家冰窖底下。”   “别想了,此地不能久留。”   牧歌提着颜免的领子,按着原路返回,一路狂奔。   颜免的脑袋被狂风呼呼地灌,倒是瞬间清醒了很多。   “我再问你一遍,你确定你没吃过你家的烧鸡?一只也没吃过?”   “没有,奶娘说我从小一吃就吐,闻到味道就躲远了。”颜免突然脸色一变,“那魔物在冰窖底下,不会将魔性渗到鸡里面去吧?”   牧歌没回答,只是脸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,她突然在一棵树上停下了脚步。   颜免从树上望下去,只见不远处的满院狼藉,院里的几棵参天大树通通成了焦炭,屋瓦也损毁地七七八八,掉落了一地,似乎还有被烧焦的痕迹。   “这里的确是……”牧歌看向颜免。   “没错,”颜免点头,“是和铃与白景云的院子。” ☆、误入兔族(三)   一阵窸窣的声音从头顶传来。   清瑶吐出嘴里叼着的碎草,放下翘着的二郎腿,撑起身子警惕地抬头看。   一块大石直直往他脸上砸来。   “让你来查兔族,你倒躺在石洞里睡觉?”   “叔啊,王啊,你这是想让我毁容么?”清瑶险险躲过石块,拍拍尘土从地上站起来。   白景云抱臂,挑眉看着他。   “我这是有理由的。”清瑶解释道。   清瑶指着面前的石墙缓缓道来,他初来兔族地界,经过多日打探,确定了后山祠堂有些不同寻常。果不其然,他在祠堂之中找到了机关,机关开启之后一条暗道通往这后山的石洞。   清瑶顺着暗道一路深入,一路大小机关不断,到了最后一道机关,也就是这面石墙面前,他解不了了,同时后路又被封住,所以被困在这里的他只能躺着偷个懒。   “你看这石墙上头,其实是由许多大大小小的石块组成的,石块是能够按下去的,其中有一定的顺序,”清瑶指着石墙道,“而且这石块的排列顺序是六个时辰换一次,二十次为一个周期,但恰巧我只会解其中的一个阵,所以只能在这里一直等。”   白景云点点头,表示自己听懂了,毕竟在机关方面,狐族无人能出清瑶左右。   清瑶拍了拍他,示意他稍安勿躁躺下等等。   白景云摸着石壁,似乎是查看机关的样子,突然周身散发一道寒气,清瑶一惊,还未来得及出手阻止,只听咔嚓咔嚓的声音,石墙在二人面前顿时灰飞烟灭。   “王啊!叔啊!你这是要让我们死在这里吗?”清瑶反应过来,急得上蹿下跳,“我留意过这个石洞啊,机关很多的啊!”   白景云淡淡地看着他跳脚。   清瑶跳了半天,半点动静也没听见,登时懵了。   白景云指了指墙壁。   清瑶瞧了瞧,又在洞内四处看了看。   “全给冻上了!?”   “这也可以!?”   “那老子这些日子辛辛苦苦地解机关是为了什么!?”   回答他的是前方又一个机关崩塌的声音。   “……”   一路往里走,大约这么暴力强拆了三个机关,石洞快变成寒冰洞的时候,白景云收住了手。   “不拆了?”清瑶还沉浸在郁闷之中。   “到头了。”白景云道。   呈现在二人面前的,是一间狭小的石室,石室中央的石台上,一颗淡蓝色的珠子正散发着水润的光泽。   “真水珠。”意料之中的答案,只是没想到竟然如此顺利。   “行了,结案了,总算搞定了。”清瑶长舒一口气,却看见白景云皱起了眉,“觉得太简单了?”   白景云收起了真水珠,轻轻点了点头。   “别想了,先回去吧,至少珠子在手。”清瑶用手肘戳了戳他,“这机关解开了之后又自己合上了,你不会还要一路打碎机关回去吧?”   白景云瞥了他一眼,“刚刚我怎么进来的?”   清瑶抽了抽嘴角,只听得头顶轰隆巨响,石块噼里啪啦掉了一地。   颜予淮在祠堂里来回踱着步,一道冰刃朝他砸来。   “晃眼死了。”   颜予淮眯着眼,压下心中的火气,好声好气道,“白姑娘,你确定白景云一定会来?”   “我都看见他那只小虫在这里转了圈再回去,他又与白清瑶情同手足,定会来这里救他。”   光线透过祠堂的门打入室内,半隐半现的脸庞上浮着悠然的笑容,“颜长老不信?我的计划何时不成功过了?”   “不是不是……”颜予淮看了看她脚边魔气缠身的和铃,摆了摆手,“只是我担心,按照白景云的性子会不会直接冲到后山炸了山……”   颜予淮的话音未落,只听得后山轰隆巨响,一阵响过一阵。   白珏的脸色僵了僵。   正当空气沉默之时,外头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。   “应该就是这里了,狐王殿下应该就在附近。”入红在二人头顶上盘旋。   “直接闯祠堂?这么狠?”牧歌有些不安地看着四周。   “这个点应该也不会有人……”颜免看着祠堂里头的人影,觉得自己的脸很疼。   “爹,你大白天祭祖?”颜免抽了抽嘴角。   颜予淮看了看白珏。   白珏挑眉,“小鱼也是鱼。”   话音刚落,祠堂四周打扫的仆人登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。   阳光正好,明晃晃地照在那些人空洞的眼中,明晃晃地照在那些人手上锋利的匕首上,明晃晃地照在祠堂中人明灭的眼中。   颜免在灼热的阳光下,愣是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,冷得他直打颤。   “看来已经来不及了,魔性已经渗入了你的族人心中,这会儿你的族人已经完全□□控了。”牧歌叹了口气。   “查的挺快。”白珏冷笑。   颜免没有说话,他看着祠堂中的人。   那是他的亲爹,从小到大,一直那么和颜悦色惯着他的亲爹。   颜免还记得,他爹会陪他玩捉迷藏,有时候还故意躲不好让他找到。   颜免还记得,他爹会让他在脸上画乌龟,然后爷俩相视哈哈大笑。   颜免还记得,他爹会教他背书,就算他贪玩不肯背也舍不得打板子。   而现在眨眼间,他眼中流露出从未见过的凌厉与冷漠,让颜免恍然间几乎忘了这人是谁。   “爹……”   “免儿,你过来,”颜予淮脸色缓了缓,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慈祥,“你现在做的很好,赶紧过来,别再跟着他们了。”   牧歌看着他,眯了眯眼。   “我,我,我做了什么?”颜免愣住了。   “给她喂药啊,你这可是大功臣,没有你她才不会这么容易中招。”白珏走出阴影,随着她一同走出来的,还有和铃。   和铃发髻凌乱,披散的头发盖住了双眼,但浑身上下散发的魔气是怎么也盖不住了。   “药?”颜免瞳孔皱缩,“莫不是,爹给我的那个……”   “坏了,和铃中了蛊心魔。”牧歌眉头拧成了个疙瘩,“吃了几只烧鸡应该不至此,那个药里莫不是直接种了魔蛊?”   “挺聪明的,”白珏点了点头,“想不到你们这么不防备颜免,刚好白景云又跟和铃吵了一架,蛊心魔发作,一切的时机都刚刚好,你们可真是配合。”   “你你你,你不是被抓了?”颜免反应过来。   “替身而已,我在这世上有千百个替身,”白珏笑得很温柔,“你猜,我现在这个,是不是替身呢?”   “免儿,你过不过来。”颜予淮眉头微皱,语气也带上了些怒意,似乎是为儿子的磨蹭感到不满。   颜免看着和铃身上散发的魔气,握紧了拳头。   “我,不,去。”他一字一句道。   牧歌看着他,眼神缓了缓。   颜予淮看着儿子倔强的眼神,顿时眉眼凌厉起来。   “是不是,为父太惯着你了?”   语音刚落,手持匕首的仆人猛冲上来,带着呼天喊地的气势,将二人尽数吞没。   颜免手无寸铁,大脑一片空白。突然身子一轻,自己已经被人提了起来。   “事情要大了,我一会儿回来。”   “什么?”  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,魔化了的仆人渐渐散了开去,只见二人站的原地,只留下了一片羽毛。   祠堂之中的二人皆是一怔,冲出祠堂查探一番的时候,一阵寒气从脚底蔓延开来,将二人冻在了院中。   清瑶跟手上的颜免大眼瞪小眼,“牧歌就这么把你甩给我了?”   “你问我我怎么知道?”颜免也奇怪,“她刚刚说一会儿回来。”   “发生了多大的事儿,这么慌张。”   清瑶摸摸脑袋,往院中看去,登时明白了,他想拽住白景云让他别冲动,却发现那人已经冲了出去。   院中的杂碎已经差不多被白景云冻了大半,相对还是安全,清瑶想了想,随手将颜免扔到了一边,转身也加入了战局。   二人没想到白景云直接冲了过来,颜予淮抵挡不住,生生挨了一道冰刃,在胸腹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,血水顺着淌了下来,流到冰透的地面上。   白珏刚将双脚从冰冻里挣脱出,眼见着寒光已经到了眼前,也不慌不忙。   白景云在最后一刻收住了手,他的剑刃之下,和铃空洞的双眼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。   “你对她做了什么?”白景云咬着牙,嘴里每吐出一个字便是一股寒意。   “让她想起一些事情,那些故意被你隐瞒的事情。”白珏笑得柔和,她凑在和铃耳边。   “杀了他。”   蛊心魔的威力是由两者决定的,其一,宿主本身的能力,其二,宿主内心的负面情绪或者是心灵创伤。而这从这两样来看,和铃是最完美的附身者。   桃花灼灼,落英纷飞。花香鸟语,一世繁华。   这样的场景和铃在梦中看过了无数次,但她没有一次像现在看的这般清晰。   她走到河边,花瓣有些落在了河中,随着河水起起伏伏。   水波之上,清晰地倒映出她的影子,明眸皓齿,一身红衣,一切的一切,竟是那么熟悉。   她舀起一捧水,让水流从指缝中淌下。   她知道,这次应该能记起所有她想知道的了。    ☆、南国桃源(一)   飞鸟扑棱过屋檐之上,穿过纷繁的花瓣,落在了石桌之上,眨眼间便化成了一个七八岁小姑娘的模样。   小姑娘还想像鸟儿一样用嘴刁起身上的花瓣,却发现已经成了人形,登时愣在了原处。   “要用手。”   涔涔铃音在她耳边响起,她仰头看着那人,眨了眨眼,巴巴地唤了一声和铃姐姐。   牧歌的小脑袋想啊想,这就是桃源四角白鹿一族的神女,可怎么总是笑得那么好看,又这么温和,却又一点也没有神女的架子呢。   “牧歌啊,”和铃托着腮看她,“你好歹还是个姑娘,别老坐桌上,多不雅观。”   牧歌干脆在桌上打了个滚,“和铃姐姐哪,这回我能化一整天人形都不变回去了,爹爹特地准许我过来玩!”   和铃伸手将她提下桌子,无奈地理了理她扑腾乱的衣襟。   “哎,姐姐,”牧歌看向和铃的身后那团白色的东西,“那是什么?”   “我去探访蔓藤怪的路上捡到的,是只小九尾白狐。”   牧歌绕过和铃,蹲在那团白色的小狐狸身边半晌,冷不丁扳开他的尾巴,提起他的后腿,往他身下看去。   白狐一个激灵,大尾巴一扫,直接给牧歌扫远了。   牧歌晕乎乎的脑袋里装着满满的怨言。   姐姐手腕上的铃铛都不给我,却给了一只捡到的小白狐狸!   和铃无奈地看着那个咕噜噜滚晕了的牧歌,又看了看怀里心有余悸的白狐,叹了口气。   “姐姐,把他扔了!他打我!”牧歌捂着晕乎乎的脑袋就要打过来。   白狐眨了眨眼,就这么躲在和铃的怀里,好整以暇地看着她。   “你个女孩子家家,上来就看人家公母,这不活该被打。”和铃弹了弹她的额头,“是只公的,别扒了。”   牧歌眨巴眨巴眼睛,“姐姐怎么知道的。”   “咳咳,”和铃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,“扒开来看的。”   白狐的身子僵了僵。   “姐姐被打了?”   “没有啊。”   “为什么,不公平!”   “我救下他的时候他晕的快死了,哪还有劲儿打我?”   “……”   白狐:怪不得总感觉有那么一瞬间身下凉飕飕的……   白景云在登上狐王前夕拜访极北之地的母族,不慎被黑衣人打伤,负伤逃出。从极北逃到东南几乎耗费了他所有的妖力,外加上受伤不浅,醒来之后竟退化到小儿模样,还被白鹿族神女所救,在桃源安心养伤。   白景云在桃源呆的日子,衷心感谢将他打伤的黑衣人。   整整一百年了,白景云还是只能恢复原来的三成功力。百年间,他收到不少青丘发来的函件,请他速回继承大统。   白景云看着河水中自己的倒影,五六岁稚童模样的他,只能叹了口气。   每日例行的打坐练功,与往日一样毫无进展。胸腹之处有一处堵塞,致使妖力运转不畅,这也是他百年以来只能恢复三成功力的原因。不过祸兮福之所伏,白景云能明显感觉到,若是他冲破了这层阻塞,他的功力能比原来更进阶一层。   正当皱着眉思考的时候,脑袋挨了一记暴栗。   小白景云揉了揉脑门,“疼。”   “小小年纪,怎的能如此惆怅,大了可怎么办哟。”和铃在他身边躺下。   清风过,一片花瓣飘到她散开的黑发上,无心地点缀。   白景云看得有点愣。   “噗嗤——”和铃掩嘴,轻笑出声。   “怎,怎么?”白景云难得的舌头打了结。   和铃从地上坐起,花瓣从长发上滑落。   “你们狐族都长得这么好看么?”和铃托着腮,凑近了仔细打量着他的眉眼。   “每天远远的就能看见一个长得跟瓷娃娃一样的孩子坐在河边,要不就是皱着眉思考问题,话也不说也不笑,严肃的不像小孩儿,可刚刚看你愣神的模样,倒像个孩子一样呆呆的可爱。”   流转的杏目在眼前眨啊眨,他似乎能感到对方口中的暖热气息扑到面上,挑的他有些痒痒,连带着心也痒了起来,酥麻在心底泛了开来。   白景云不习惯这种痒痒的感觉,不自然地挪开眸子,故意转过头看河面。   在他千百年的岁月中,从未出现过这般感觉。   自小天赋异禀的他,蒙承族中长老期许,被钦定为下一代狐王。   他的世界里没有日夜,每日在暗无天日的石洞里修练,累了睡一会便又起来,周而复始。   他的耳中没有声音,只有兵刃相交的刀剑之声。   他的眼中没有色彩,一切都是黑与白,分明而又无情。   长老说,这就对了。   感情在战斗之中,将会成为你的弱点。   而狐王,需要绝对的强大,任何弱点的存在都是不被允许的。  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。   他带着一身伤痕倒在路边不起眼的草垛里,血液从伤口不断渗出,他的意识很清晰,甚至能感到生命一寸寸地流逝。   突然,他觉得莫名悲从中来。这一生活在刀光剑影之中,活在杀伐果决之中,可这又是为了什么呢?糊涂而又草率地死在了不明不白的刀剑下,这又是为了什么呢?如果重来一世,如果……可是,没有如果了……   意识模糊之际,他听见了铃音沙沙传进了耳中,一抹红色出现在模糊的视线里。   从此之后,他的世界里有了声音,铃音沙沙,雨声淅沥,飞鸟扑棱,水流汩汩……   从此之后,他的世界里有了色彩,苍树青翠,繁花嫣红,月色澄黄,还有她的一袭红衣灼灼……   突然,脸颊上传来些许湿热,惊醒了沉思中的他。   “你……!”   “啧啧啧,脸红了呀。”和铃手指点了点他的面颊,“还挺烫的。”   白景云摸了摸,热的。   “我发烧了吗?”他问,在千百年的岁月中,脸上烧热的感觉只有在发烧的时候出现过一次。   “噗——咳咳!”和铃笑得呛住,缓了半天才回过神。   “我发烧了吗?”白景云很执着地接着问,他拿着和铃的手要探上自己的额头,铃音随着他的动作响起了,手中握着的软热让他再次怔住了,一阵比刚刚更猛烈的酥麻传来。   “还真是只好玩的小狐狸,一点人情世故也不懂。”和铃玩心大起,越发想跟他逗着玩。   “喏,你看看你现在脸还烫不烫。”   白景云摸了摸,不烫了。   “那现在呢。”   话音刚落,白景云便感到腰上一紧,随即周身一阵软热,脸颊上湿润的触感更加清晰,伴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,无尽的酥麻从湿润处扩散开来,四肢甚至都开始酸软无力。   不用摸了,白景云知道现在自己的脸上很烫很烫。   和铃看着自己怀里圈着的小家伙一副晕乎乎的模样,不由得笑了起来。   “你这叫害羞,知道么,又不是只有发烧才会脸红。”   “为什么会害羞?”   “因为你被我亲了呀。”   “那你为什么不害羞?”   “我……”和铃眨了眨眼,刚想说我这是在逗你玩,怀中的少年突然爆发出了强大的力量,将她扑倒在地。   “小白,这样很疼的……”   和铃的话还没说完,唇上突然传来一阵湿热,软软地含住了她的下唇。   她当场就怔住了。   孩子抬起头,皱了皱眉头,“怎么不脸红呢?”   和铃深吸一口气,“你倒是学得快,举一反三……唔!”   孩子根本没听她说话,不甘心写满了亮晶晶的眸子,他又低下头,继续含弄着对方的下唇。   慢慢地,他感觉有什么从心底绽放,他撬开她的松动的牙关,灵巧的小舌头钻入,凭着本能开始笨拙地挑逗起她的舌,一点点浸润着她的口腔。   “小白!”   身下的人突然暴起,一把将他掀翻在一边,连看也不看他,转身便踉跄着跑了。   白景云看见她红透了的耳尖,终于满意地笑了起来。   如果追究一下,那大概是他千百年来,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吧。   “和铃姐姐呢?”   远远的,牧歌便看到独自坐在和铃院中的白景云,像一座精致的玉像,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。   “她不理我了。”   “啊?”牧歌歪了歪头,彼时她已经完全掌握了化形,正是来向和铃展示的。   “三天了。”   “这可是稀奇事儿啊,”牧歌摸了摸下巴,“你们俩关系不是一直很好的?”   白景云不做声,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她。   牧歌被他盯得发毛,“得了得了,我帮你求情可以,不过你要告诉我,你到底做了什么惹到和铃姐姐了?”   白景云想了想,“她三天前甩下我跑了,从那天开始就没理过我。”   “她为什么甩你啊?”   白景云皱了皱眉头,“好像是因为我亲了她一口。”   牧歌:“……亲哪?”   “嘴……等等,你干什么打我?”   “我他娘的不仅要打你,我还要往死里揍你!”牧歌撸起袖子,开始满院子追着白景云,“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啊!你这是轻薄姐姐啊!她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!”   于是,满院子的羽毛混着狐毛落下,夹杂着一些奇怪的字眼,一众打扫的婢女纷纷捂上了耳朵。   “为什么不能亲,明明书上也写的可以亲。”   “你丫看得什么破书!”   “西厢记。”   牧歌傻了。   这本奇怪的书是混着秘籍放在石洞里的,许是下人整理书册的时候不小心纰漏了一把,白景云本着这是秘籍仔细通读了一遍,当时倒是没怎么读懂,不影响练功也就将这事儿扔到了一边,这会儿细细想来,倒是能记得七八分。   “那不一样,”牧歌将他拉过来,“那是话本子,就算要亲,也得两人互相喜欢才行。”   “我喜欢她啊。”白景云仔细对照了那书里的内容,下了这样的结论。   牧歌愣了愣,“那……她呢?”   “……不知道。”   “不知道你就亲!你这是非礼啊!要换做我直接给你打残了!”牧歌又要撸袖子,“不过按照和铃姐姐的脾气,怎么没把你给吊起来打呢!?”   “我去问她。”白景云转身就要进屋。   牧歌:“……”   “其实,”握着扫把的婢女在一旁小声道,“神女殿下现在在外头,治水灾。” ☆、南国桃源(二)   桃源内西南角落有一个狸子村,一条小河从村边过,狸子们依水而生,千百年来过得相安无事,只是这两年也不知怎么回事,河水泛滥倒灌,狸子们或死或病,痛不欲生。   平时白鹿族与狸妖相处融洽,来往密切,此次和铃正是受村长之托,前来救援的。   和铃首先沿着村庄铸了道火墙,顶住洪水的冲击。水浪拍打在火墙之上,却无法再往前一步,水火相交之间,蒸腾的水汽弥散在空中。   和铃挑了挑眉,燃烧的火矛倒刺进河水之中,水流之中显出了浅浅的漩涡。   “果真有东西。”   和铃捏了诀,手中的火矛瞬间燃势更大,一片火光在水流之中毫不显弱势,直冲天际。   水流之中的漩涡愈大,从漩涡之底渐渐显出一团黑色的影子。   “河鬼?”和铃皱了皱眉,火矛在手中转了个个,尖锐的部分对着空中浮着的黑影。   “你一个使火的,想与我为敌,不自量力!”河鬼嘶哑的声音响起,水浪随之而起,带着吞噬山河的气势朝她扑面而来。   和铃面无惧色,火矛在手中灵巧地转动着,面前的巨浪不一会儿便被火矛划开,散成水珠晶莹落下。   她站在漫天水色之中,水珠顺着发梢滑落,而她的黑眸中隐隐泛起火光,星星点点,映着一波潋滟。   “勿要为祸乡里。”   白景云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,而牧歌却因为定要保其安全,被留在了桃源之中。但是他的身影太小了,气息太弱了,并没有人注意到他。   和铃口中捏诀,身形从原地消失,快速闪到河鬼身前与之扭打在一起。   片刻之后高下立判,然而,和铃带着火光的长矛却在最后一刻停在了河鬼身前。   “这些村民的灵魂全部掌握在我手中。”河鬼狞笑着,“你杀不了我的,河鬼本就是鬼,散了形的我花个百八十年便能修炼回来,再加上这次死于洪水的冤魂的力量,届时我的力量便能更加强大。”   “放了这些死去的灵魂。”和铃持着火矛,淡淡道,“我不杀你,放了他们。”   河鬼手上显出惨白色的光晕,光晕之中便是□□着的灵魂,他们渴望着往外散去,此刻被河鬼的力量束缚着,痛苦不已。   “扔下你的矛。”河鬼道,“我便放了他们。”   和铃皱眉,片刻权衡之后便松开了长矛。   长矛落在地上,滚了两圈到了白景云脚下,火光从周身褪去,瞬间黯淡了下来。   白景云拾起长矛,看着河鬼狰狞的面庞,心下暗道不妙。   “好,干脆。”河鬼松开了手,束缚着的灵魂不再□□,从他的掌心之上浮起,在空中渐渐淡去。   和铃看着往生的灵魂,松了口气,眼前黑影却意料之外的猛然一闪。   “你太大意了。”   随即腹上传来一阵剧痛,巨大的冲力将她从空中击落,落入积水之中。   “火对于水本就是劣势,更何况失去了武器的你,在我面前便是废人一个!”   “武器并不是全部……嗯?”   和铃翻身躲过他的攻击,口中捏诀,却发现周身的妖力无法运转,仿佛散了架一般无法凝结。   “水中早已被我下了毒粉。”河鬼在她面前悠悠落下,“方才一击你已经呛入了水,三个时辰之内无法运功。”   为了抵挡水流筑起的火墙也渐渐弱了下去,汹涌的水流往村庄冲去,霎时一片村民的惊呼声。   和铃拧起眉头,重新将火墙筑起。   “剩下的最后一点力量,却用来维持火墙么?”河鬼狞笑着,“倒是舍己为人。”   “并非,他们也是住在桃源的子民,”和铃站起身,湿透的衣裙紧贴在身上,却毫不狼狈,“我的职责是守护整座桃源,这是责任,无关于品德。”   河鬼冷哼,“不管是因为什么,你今日,必死无疑!”   巨大的水浪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,相比之下那瘦弱的身影渺小地几乎要找不见,却依旧坚定地站在水光之中,恣意的嫣红着。   白景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抹红影,耳畔回响着的是她铿锵有力的字句。  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,一个生命要在他面前消失了。   之后他的世界里会少了那抹红影,少了清澈的铃音,少了跟他逗笑的姑娘……   他还没找她问清楚问题。   心中的悲伤和眷恋是为什么?   他见过多少生死,原以为再也没有生命会打动他,却没想到,此刻他会如此的眷恋这么一个生命的存在,甚至,他产生了一个从未想过的念头。   他想永远跟她在一起。   白景云握紧了拳头,手中发力,妖力灌注入长矛之中,掷向和铃身前,生生将浪头隔了开来。   只要在一起,哪里都无所谓,只要有她就好。   带着寒光的长矛爆发出刺目的冰光,只听耳旁咔嚓的声音,冰光硬生生将凶猛的浪头死死地冻上。   白景云只感到身轻如燕,胸中一股猛烈的妖力仿若要喷薄而出一般,他挡在和铃身前,握住那柄长矛,冰冻的速度陡然增快,转眼之间,整个水面皆是一片银装素裹的模样。   寒气从脚底袭来,浑身湿透的和铃冷不丁打了个喷嚏,她揉了揉鼻子,一件宽大的外袍便从头顶罩来,带着残存的体温,十分暖和。   和铃从外袍中钻出,却已经见着河鬼被冻得严严实实,从空中落下砸在冰面,砸出一个大坑。   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,面前投下一个宽大的黑影,是个成年男子的模样。逆着光,她看不清他的面容,但是那褪去冰光的黑眸,却是她熟悉的。   和铃笑了起来。   “小白,你长大了。”   白景云看着裹在自己宽大外袍中的姑娘,第一次觉得她竟然这么瘦弱,他将她打横抱起,像曾经自己被她搂在怀中那般抱着她。   “小白,就这么冻着河鬼?化了怎么办?”   “只有东海龙族能杀了河鬼,我冻住的少说也得四五百年才能解开,到时候他连怎么被冻住的都会忘了。”   “小白,你长大了为什么衣服不会小啊?”   “因为衣服是用皮毛做的。”   “小白,你怎么在这里?”   “找你。”   “找我做什么?”   “最近几天你都不理我。”   “那是因为上次你……唔!你还来!”   白景云垂眸,看着他怀里红了脸的姑娘,她的唇上还带着些许水润的光泽,隐隐泛着光,轻轻笑了起来。   他这一笑,和铃愣住了,竟也忘了与他计较之前的轻薄。   “我喜欢你。”   “和铃,我们在一起吧。”   “永远永远。”   耳边一阵沙沙铃响,清澈地叩击着他的心扉。   “那,这个送给你。”   白景云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铃铛,轻轻转动手腕,铃声清脆地响起。   “说好了,那就永远在一起。”   一树桃花,映红满天,在二人旁边静静地直立着,聆听着永恒的誓言。   可是,世界上永恒的能有多少。   花开花落,时间如白驹过隙,又是一个百年。   两百年间,桃源外的局势逐渐恶化,因为狸子村的水灾不知怎么传到了外界,之后的百年妖界各地水灾四起,而矛头却齐齐指向白鹿一族。   两百年间,白景云多次收到回青丘的函件,却依旧眷恋着繁花似锦的桃源。   两百年间,牧歌已经完全掌握了幻化人形,跑来桃源玩的日子也愈发频繁。   “牧歌,要不你就干脆住在桃源算了。”和铃打趣道。   “好主意啊。”牧歌小手一拍,“我回去找我爹商量。”   “诶别,”和铃拉住她,“其实……”她叹了口气,“最近你就别来了。”   “怎么了?”牧歌不解。   “山雨欲来风满楼啊。”   和铃缥缈的尾音散在风中,桃花扑簌地大朵大朵地落下。   “可是那只公狐狸就能每天跟你玩。”   一旁端上水果的公狐狸眉眼抽了抽。   这次之后,牧歌确然没有再来,因为被家中长辈禁了足锁在屋中足足百年,等她再出来的时候,才发现一切都已经迟了。   “神女,外头指责我们掀起水灾的传闻愈演愈烈了。”   和铃看着桌上的文书,面前白胡子长老尽心尽力地讲着外头的局势,她只觉得脑子混沌地烦人。   反正,到最后总是那句话。   “神女殿下,送走那只九尾白狐吧,我们养不起啊!况且,带头起哄的正是白狐一族!”   “白狐一族那么多族人,旁支这么多,跟这只我捡来的白狐也不一定有联系。”   “而且就算外头说的有鼻子有眼的,那也不一定是内部的情报泄露了,”和铃脑仁疼得紧,“而且小白不是那样的人。”   “殿下。”长老看向她,扑通一声跪了下来。   和铃一惊,从椅子上起身,赶紧将老人家扶起来。   “殿下,您从小被养在民风淳朴的桃源,可是没见过外头的人心复杂。”长老执意跪在地上,“老臣知道自己拂了神女的意,可老臣还是要说。”   白胡子长老清了清嗓子,“狐族最擅长俘获人心之术,以诡辩狡诈闻名妖界,那九尾白狐是受了伤才会成那小儿模样,并不是刚学会化形的稚嫩白狐。”   和铃点了点头,“我知道,以他的法力我也能断定小白年岁不浅,修为很深,可我还是愿意相信小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。”   “可是神女并不知晓这白狐的来历,神女您能保证,他做的事情百分之百您都知晓么?”   和铃不语,她与小白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在一起,在这段时间之内,她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。   “神女,臣并不是要针对他,臣只是想排除一切可能的因素。”   “我知道,可是我……”   “恕老臣直言,神女您的信任并不能保证什么。”长老的目光不躲不偏,直直地对上她的。   “神女,您这是在赌,您可知道?”长老言辞恳切,瘦弱的身子颤抖。   “您赌上的,是全族的性命。”   白景云在屋外轻声地叹了口气。   他看着手腕上的铃铛,使了个小法术,将它隐去了。   真的,不能再留了。 ☆、南国桃源(三)   第二天,和铃就找不到小白了。   她的桌上留着早上最后一盘切好的瓜果,碟下压着一张纸。   ——我是时候该走了,这么多年来多谢你的照顾。   和铃差点把这张纸给撕烂,又很想把这盘瓜果甩在小白的脸上。   说好的永远呢!?   可是,走了就是走了,也不回来了。   和铃有时候在想,走了干嘛不把铃铛还回来,导致她看到腕上少了的铃铛,就能想到那只不打招呼就跑了没影的白狐狸。   和铃有时候又在想,不把铃铛还回来是不是表示着他还会回来,还会践守曾经桃花树下许的诺言,不告而别只是有别的什么事。   是,他的确还会回来,只是是以她从未想过的方式。   心情差到极点的和铃干脆把文书抱到湖边,希望吹吹风能让她的心情好些。   外头的局势越来越紧张,自己这边也拿不出什么证据证明四角白鹿的无辜,战火几乎是一触即发。她作为神女,从小锦衣玉食长大,承担着守卫桃源一方百姓的责任,可却无能为力地看着桃源走向覆灭。   “殿下,遇到什么烦心事了?”   河面上浮出一个少年的脑袋,他摆着尾巴游到河边,看着和铃的愁眉苦脸,歪了歪头。   “你出游回来了?”和铃干脆放下了手中的纸笔。   这段时间内牧歌和白景云不在,没法听她絮絮叨叨,和铃只得跑到河边对着河水一人自言自语,这一来二去,倒是跟河里头住着的鲤鱼妖少年混了个眼熟。   “回来了,碰到了好多好多好玩的,都不想回来了。”少年笑道。   “那就干脆在外头吧。”和铃道,“桃源可能要不安分了。”   “怎么了?”少年不解。   和铃疲惫地笑了笑。   “他……一言不发就走了。”   少年想伸出手,发现自己的手上带着水汽,便又放了回去。   “会回来的,殿下看中的人,一定都是好人。”   少年朴实地笑着。   和铃被他的笑容感染了,心里也亮堂了几分。   “若是这次能活下来,我就撂挑子去找他。”   “当神女太累了,谁爱干谁干去,老娘我干累了。”   二人相视一笑,笑得正欢,听得远处传来一声声呼喊。   “坏了,怕是长老在找我呢。”和铃吐了吐舌头,抱起文书,“我先走了,改天再找你玩。”   少年趴在岸边,看着远去的红影,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。   鲤鱼妖若是真的出游,又如何能不知道外头四起的谣言。   这骗她出游的几十年间,他只是躲在水底,偷偷地看着岸边她与那只九尾白狐聊得正欢,偷偷看着那男人拂去她衣襟上的落花,又偷偷看着男人与她执手相顾,他手腕上的铃铛灼伤了视线。   就算那男人走了,她心里也还是只有他么。   鲤鱼妖苦笑着,遁入水底。   这回是真要出游看看了,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,那个男人又究竟是谁。   一触即发的战火,最终还是烧进了美丽的桃源。   “这么漂亮,打毁了多可惜,不然战后我们收拾收拾自己住?”清瑶看着漫天落花,捅了捅白景云。   “嗯。”白景云神色淡淡的,眸子里光晕微动。   他们的四周是妖界各族的盟军,刚想大张旗鼓冲进去,这会儿纷纷放轻了脚步。   见有敌军冲入桃源,城中的百姓纷纷作鸟兽状散去,原本吵闹的街道霎时空无一人。   “嘶,这白鹿族的姑娘手长脚长,身材真是不错,就是跑得太快了……诶,你去哪里?”清瑶看着欲转身的白景云。   “我有点晕,都到了这里,你们用不着我帮忙了吧。”   “可……”   清瑶止住了话头,联盟军顿时也静的诡异。   诡异的静谧中,沙沙铃响,落在每一个人的耳畔。   白景云脚步停滞。   结果还是最坏的一种结果么。   和铃一步一步走近,面对声势浩大的敌军,面上丝毫不见慌张。她走过的路边,桃树一棵棵绽放得火热,娇艳欲滴的桃花随着微风落下,映得她眉目清丽,沙沙铃音随着她的脚步或轻或重,清澈地叩击着每人的心扉。   登时,所有的人都愣怔住了。   直至和铃走到他们面前,才有人反应过来,“一步一繁花,这是白鹿族的神女夫诸!”   “对。”和铃应下。  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人,视线定格在人群中一抹熟悉的人影之上。   众人面面相觑,纷纷转头。   “妖界各地水灾横起,并非是我那些毫无法力的臣民能做出来的。”和铃平静地说着,视线却再没有转开一寸。   “所以你想一己之力担下所有的罪责?”一旁有妖出声道。   “是,一切水灾皆是因我而起。”和铃向前走着,人群之中自觉地为她让出了一条道。   道路的尽头是让她数次魂牵梦萦的人,有着熟悉眉眼的陌生人。   “还请问明辨秋毫的狐王大人,这该怎么判呢?”   她在他的面前站定,脸上带着的笑容,仿佛是在问今天晚上吃什么。   桃花在她身后恣意而又狂热地绽放着,血色漫天。   “杀了她。”   “不,光是杀了怎么对得起我们枉死的那么多同胞!”   “对对,要折磨她,让她生不如死才解愁!”   “狐王殿下,您一定不能手软。”   “对付这种女魔头,定是要狠下心来!快用噬魂剑让她尝尝苦头罢!”   白景云看着手中闪着寒光的利剑,他的身后是一阵高过一阵的呼喊声,他的面前是安安静静跪着的红衣少女。   剑柄上盘结的纹路狰狞骇人,透着阵阵阴森。   噬魂剑,顾名思义,因此而死的人,灵魂不会即刻散去,将会停留在体内七日,饱尝百虫侵蚀之痛,往往死者的灵魂会在此浩劫之中魂飞魄散,难入轮回。   噬魂剑刺死,乃是妖界最深重的刑法。   白景云看着面前姑娘死寂的眼眸,眸中泛起涟漪,但很快又被压了下去。   “随你们。”和铃道,“只有一个要求,放过我的族人。”   和铃的话音刚落,安静的城中突然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。   “神女!”白胡子长老拄着拐杖,一瘸一拐地跑来。   “长老,对不起。”和铃反手捏诀,一道火墙拦在了长老面前,长老在火墙之后急得跳脚,却又无法通过神女刻意为他设下的屏障。   他在火墙这头听见和铃的声音传来,平静而又决绝。   “狐族确然是狡猾一族,可惜我知道这些的时候已经晚了。”   “如果早些听您的话,不轻信于他人,便不至于带领白鹿一族沦落到如此境地。”   “我愧对于千万族人,愧对于列祖列宗,愧对于整个桃源。”   “一死早已不够抵消我犯下的罪。”   她静静地说着,声音却渐渐抖了起来,眼中弥漫的水汽模糊了视线,迷蒙之中,她看见白景云轻轻抖了抖剑柄,滑落的袖口处看不见丝毫铃铛的影子。   霎时,眼眶中噙着的泪落下,她的衣襟颜色渐渐深了。   原来一切皆是自己的痴心妄想,所谓相守的誓言早就像铃铛一般被他扔到脑后了罢。   原来一切皆是自己的一厢情愿,所谓相信的执念害了桃源城中千千万万的臣民。   她曾经觉得一切都是缘分,可现在看来所有皆是圈套。   无论凶手是不是白鹿族已经不重要,只此一战九尾狐族的声望便能大大提升,更有传言说此战之后狐族将屹立妖界之首,而白景云作为狐王,更能登上妖界联盟盟主之位。   而自己,乃至整个桃源,只是他登上高位的一块垫脚石。   大军来袭之际,她站在桃源最古老的桃树之上,远远便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。她以为自己看错了,便一直不停地盯着看,由远及近,直至大军来到桃源城下。   她看得目眦欲裂,只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是他。   她独身站在他面前,只想看看铃铛还在不在。   真的是他,铃铛也不在了。   其实当打探情报的小兵拿着画像回来的时候,她就应该知道的,但她却拒绝相信。   多么可笑,多么愚蠢。   她为自己的愚笨与轻信,赔上了整座桃源,赔上了桃源里所有相信她的子民。   是时候该结束了。   “她……!”   “神女!”   和铃看着手中的剑刃,利刃划破她的掌心,血水顺着指缝滑下。   “和铃!”   白景云握着剑柄的手开始颤抖。   和铃只是抓着剑刃,将它又往胸膛内部送进几分。   “不劳烦狐王殿下脏了手,我自己来就好。”   刺骨的疼痛侵袭而来,让她打了个寒颤,摇摇欲坠的身子被熟悉的双手扶住了,白景云几乎保持着要将她拥入的姿势,她连推开的力气也没有。   ——看清了么,这就是他瞒着你的回忆。   耳畔突然响起一个声音。   和铃惊醒过来,眼前的景象陡然一变,她看着手中的长剑,那是回忆里正刺入她身体的噬魂剑,而她的剑下,是白景云失去血色的苍白脸庞。   时过境迁,竟然还有一日,能反了过来。   ——想报仇吗?   ——据史书记载,所有的白鹿族族人并未因为神女的牺牲而保全,而是为了防止报仇将其尽数杀灭,剥夺去妖籍,打入畜生道。   是啊,他害了我,害了我千百万臣民,忘恩负义,此仇不报,我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子民们?   “这幻镜真是好东西,能真实地反应一个人的回忆,你们也都看见了吧,你们所拥护爱戴的妖盟之主,是一个怎样的人!”   颜予淮大吼道。   他的面前是此次前来参加宴会的各个妖王,皆被仆人带到此处通过幻镜看了和铃的回忆。   “怎么是个忘恩负义的货色!”   “欺骗感情不说,还带着我们冤枉了好人!”   “杀了他,我们换立!” ☆、狼狈之局(一)   “你们怎能听信颜予淮的一面之词!”   清瑶以一己之力抵挡着众妖族的攻击,逐渐力不从心,汗水从额头渗出。   他们想到颜予淮动机不纯,却没想到对方会利用和铃相胁。   祠堂前的大院里,起哄的妖族将众人面前的路围的水泄不通,而众人身后,正是好整以暇看戏模样的颜予淮和白珏。   神志不清的和铃双目通红,浑身散发着黑色的魔气,她手中的噬魂剑正对着白景云。   “为什么?”   白景云看着她泛红的双眼,“我若是告诉你,你愿意相信我么?”   和铃握紧了手中的剑柄,一剑刺心的痛在心中弥漫开来,她握剑的手开始不住颤抖。   “我信过你,是你最后背叛了我。”她咬着牙道,“我赔上了整座桃源,满城族人!”   “你叫我如何能再信你!”   一字一句,字字泣血。   她想起来了,在漫天的冰光之中,满城桃花尽谢,纷繁的花瓣落在满城血泪之中,嫣红地刺目。   兵刃刺入血肉之中,血水顺着刀口流出,他藏蓝色的衣襟霎时变深。   和铃的动作很慢,似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,仿佛一寸寸深入的剑刃是刺在她的心口一般。   他的嘴角逐渐流下鲜血,顺着下颚,一滴一滴落在锃亮的剑刃上。   突然,他们脚下阵法四现,忽明忽暗地将二人笼罩在内。   “束灵阵!”清瑶转头一看,着急了,“这阵法能束缚妖的灵魂,无法可解,被它束缚住了就永远逃不了了!”   “野心不减啊……”白景云低声道。   和铃眼前冰光一闪,霎时便感觉胸前被什么力量猛推一把,跌出了阵法。   “可恶!”颜予淮在一旁跺脚。   白珏正潜心施阵,白了颜予淮一眼,“我抓着白景云,反正她跑不了,你着什么急。”   明灭的阵法之中,白景云对她笑了笑。   “无法让你手刃仇人了,抱歉。”   “千万不要让任何妖类抓住你,否则你只有成为血奴这一个下场。”   和铃看着他衣襟上的血色愈来愈重,嘴角流下的血液逐渐变黑,但他一直在笑,带着些许不舍和留恋。   阵法的光芒愈加刺目,耀眼的光芒之中,他体力不支,身形一晃。   噬魂剑带来的伤痛对于妖族是致命的,纵然你有称霸妖界的妖力,却还是抵挡不住噬魂剑侵入三寸带来的伤害。   和铃有些恍惚,刚刚她只刺入了三寸,白景云便受如此重伤,连阵法都逃脱不了,那当年的自己又是能如何保全,不身形俱灭?   -神女,神女,你醒一醒啊!   她的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,像是颜免的声音,又……不太像。   手腕上的铃铛一阵轻响,一道幽魂从铃铛中显出,化成了她熟悉的模样。   回忆里的桃源,清澈的河水,烂漫的笑容。   是那只鲤鱼妖。   回忆里鲤鱼妖的容貌不甚清晰,但此刻却十分清楚地展现在她眼前,尽管发饰衣着有异,但那眉眼之间却与颜免近乎一模一样!   “殿下的记忆只恢复了一半,”鲤鱼妖绕着她悠悠转了一圈,“剩下的,在我这里。”   瞬间她的眼前景物流转,再睁眼看清的时候,眼前一副繁花凋零,空旷萧索的萧条景象。   破败的桃源里,她看见了被噬魂剑穿心的自己正躺在草地上,一众妖王正商量着如何处置。   那群妖王将白景云团团围在中间,你一言我一语,争吵地好不热闹,但白景云一直不出声,也不附和也不反对,就这么淡淡地听着。   在妖王讨论的热火朝天之际,突然草丛里一阵悉索,探出了那只鲤鱼妖的脑袋,他口中默默捏诀,悄悄地将失去知觉的和铃拖进了草丛。   小小的鲤鱼妖法术不精,一些细碎的声音引起了部分妖族的注意。   白景云垂了垂眉眼,突然出了声,引开了所有人的注意力。   鲤鱼妖将和铃拖到自己身边,抹了把额角的冷汗,长舒了一口气。而后他定了定神,不一会儿口中显出一颗湛蓝色的元丹,将它喂入了和铃口中,随后他俯下身子,在她耳边轻声低语起来。   她明白了,为什么多年后自己再次醒过来,却成了一条鲤鱼妖。   本身的元丹受损严重,鲤鱼妖只能通过献出自己的元丹来抱住她的神元,不至于身形俱灭,但这样做的后果便是,鲤鱼妖的元丹会包裹于她原本元丹之外,隐去她原本的力量,但若是受到什么外力的激发,她原本的元丹便会苏醒,就好比上次在东海龙宫苏醒了一半的元丹那般。   “其实,白景云举兵攻打桃源另有目的。”鲤鱼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,“他与我约好,想了一出戏码能护你周全,可万万没想到,你最后万念俱灰,自己撞上了噬魂剑。”   “什么目的?”   鲤鱼妖的幽魂绕到她的面前,“在水灾谣言兴起之前,曾有另一关于白鹿族的秘密被揭露,那边是白鹿族的血液能大大增进妖力,只是这则谣言被当时还在桃源养伤的白景云下令遏制住了。”   “幕后主使可能不甘心,于是才编造出了白鹿族起水灾的谣言,意图以此控制白鹿族。”鲤鱼妖道,“白景云控制不住谣言的弥漫,只好离开桃源,自己成为妖界首领,控制局面。”   “他原本的计划是佯装将白鹿一族屠尽,以断了幕后主使的念头,而后再司机找出幕后主使,将他们一网打尽。”   “所谓佯装,也就是说所有白鹿族族人并未堕入畜生道,白景云用了普通的白鹿替代你的族人,瞒过了所有人的眼,暗中将族人安置在一处僻静之地休养生息。”   “这些都是我潜入青丘,与他协商得来的情报,”鲤鱼妖叹了口气,“只是千算万算,他未能算到你竟……这些在你醒来的时候我全部告诉了你,可这些记忆似乎随着白鹿族的元丹一起沉睡了。”   她心中五味陈杂,这才惊觉先前在蔓藤怪面前,为何心底一个声音告诉她定要相信白景云,这个声音是她的心声,带着悔恨带着愧疚,但还是失败了。   眼前白光一闪,又回到了现实,她回过神来,眼前一惊近乎完成的阵法中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。   和铃一惊,只能听见耳畔鲤鱼妖的叹息。   “哎,过了几辈子,都是一样啊……”   那道身影从阵法的缝隙中挤进,在阵法收尾的最后一刻,将白景云推了出去。   “儿啊!”   颜予淮撕心裂肺地吼叫在祠堂中久久回荡。   白珏发现的时候,阵法却已经收不住,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阵法将好好的一个青葱少年撕烂。   是的,这个阵法对于法力高强之妖只是束缚灵魂,而对于法力低微的颜免来说,那便是身形俱灭的结局。   在阵法的间隙之中,和铃看见他清澈的双眸,一如几百年前那样水光潋滟。   她看见他一张一合的唇语。   他在说,再见。   再见再见,再也不见,再也别……遇见我了。   刺目的光芒渐渐暗淡,一切都灰飞烟灭,仿若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过他的出现一般。   白景云挣扎着站起,嘴角鲜血不断渗出。   和铃挡在他身前,火矛在手中显现,她轻轻敲了敲地面,不远处的白珏瞬间烧了起来,不多久便灰飞烟灭。   又是个替身,不过少一个烦心的也好。   颜予淮沉浸在痛失爱子的悲恸之中,近乎失去了战斗力。   “你打不过他们所有。”白景云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他指的是面前那些对白鹿族血液蠢蠢欲动的妖族。   “原来我以为是你不相信我,背叛我,可后来才发现,从始至终,只是我不相信你。”   “为了这份不相信,我连累了你,连累了颜免两世,所以我必须要为这些事情负责。”   和铃微微侧过脸庞,白景云看见她脸上全湿了,只有那双眼眸里透出无比的清明和坚毅。   和铃走到众妖族面前,他们便开始蠢蠢欲动,清瑶支撑多时已经是满头大汗。   和铃火矛轻点,冲在最前面的一排妖族瞬间化成了灰烬,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。   “你!你做什么!?”后排有不满的声音传来。   “我做什么?”和铃泛着火光的双眸准确地看向了质问的那人,霎时,那人也化成了灰烬。   蠢蠢欲动的众妖稍稍平息了下来,面面相觑,谁也不敢发声。   “四百年前,你们谁敢说没有参与桃源城一战!?”和铃冷笑道,“一群只会起哄的愚民,只会被别人牵着鼻子跑。”   “若我今日将你们灭尽,你们又有何冤?”   一瞬间,火光漫天,整座院子仿佛燃烧起来了一般。   原先白景云冰冻的地面现在渐渐化了,所有的树木草地燃烧了起来,将所有的妖族包围在火海之中。   清瑶怔了怔,转头看见了和铃额角沁出的汗水。   的确,先前被魔物俯身已经耗去了她大量的精力,现在又要维持如此大范围的火场,是极为消耗妖力的,但这样的火场是最好的震慑,是目前为止击退,或者说吓退所有人最好的办法。   所有的妖族纷纷捏起诀,抵抗着这火海的侵袭。   双方正在僵持着的时候,一片金色的羽毛从天而降,天边登时出现了流光溢彩之景。   “这是……羽鸟族!上古妖族之一,法力在四大古妖族里最强的羽鸟族!”   众妖族纷纷惊呼起来。   羽鸟族……   和铃已经记起了所有的回忆,上古四大妖族,极北之地白狐族,南国桃源白鹿族,东海龙宫龙族,以及西方羽宿山羽鸟族,而自小常常来桃源玩耍的牧歌,正是羽鸟族族长之女。   “和铃,和铃,停手吧。”牧歌从流光溢彩之处落下,向她跑来。   “白鹿族神女啊,若是一片火海烧尽,又是多少生灵涂炭,”羽鸟族族长站在天边,一身金色外袍光彩夺目,“冤冤相报何时了。”   和铃知道,这明显是牧歌搬来了救兵,为了给她一个台阶下。   如果真要跟这些妖族,妖王硬碰硬她的确捞不着好。 ☆、狼狈之局(二)   在羽鸟族族长的力保之下,和铃一行人得以从虎穴脱险,来到羽宿山暂避风头。   羽宿山是羽鸟一族世世代代繁衍生息的地方,四周雾霭缭绕,普通妖族难以企及。先前白景云也是将白鹿族族人安置于羽宿山半山腰,才能使他们逃过一劫。   所有的白鹿族族人听闻神女生龙活虎地回来,霎时整个族群便沸腾了,要不是看着眼前这光景实在不合适,他们都有大办庆典的想法了。   至此一战中,清瑶受了轻伤,和铃法力耗尽,整整七日才恢复了过来,而白景云已经卧床近一月,期间反反复复醒过二三次,不过是喝了口水又昏迷了过去。   “神女,您也要保重身子啊。”白胡子长老送了壶热茶进来。   这已经是和铃不吃不喝,陪在他身侧的第十日了。明明郎中也已经来看过,说是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,可白景云怎么就是偏偏不醒呢。   和铃点了点头,送走了长老之后,帮着白景云捏了捏被角。   “都是我的错,都怪我不信你。”   “我喜欢你啊。”   “我什么都承认了,求求你快些醒来罢,只要你醒来,让我做什么都好……”   和铃守在昏迷的白景云身边,无法想象当年的自己若是没有鲤鱼妖的舍命相保,现在又会是怎样一副光景。   四百年前,鲤鱼妖将元丹予她,又替她承受了肌融水噬肌之痛才入了轮回。   如今四百年后,颜免又为了护白景云,生生承受了阵法撕裂身体的剧痛。   希望下辈子你再投胎的时候,一定一定不要再遇见我了。   和铃抚了抚手腕上的铃铛,一直以来藏在铃铛之中,保存着关键记忆的鲤鱼妖幽魂也完成了使命,入了轮回。   也许从头到尾,自己就是个添乱的角色。   四百年前的桃源,如果自己不冲动,就不会发生后面的这些事。   四百年后的今天,如果自己不是一时被魔物蒙蔽,又如何能闹得现在的狼狈处境。   “哭什么。”   嘶哑的嗓音传来,和铃慌忙揉了揉眼眶,看见白景云半睁的眼眸波光粼粼,清澈地映出红了眼眶的自己。   “没什么,我去拿点水。”和铃转身走到茶几旁,到了杯温茶端了过去。   白景云扶着床沿缓缓坐起身子,接过茶水,小啜两口。   “我睡了多久?”   “一月余了,”和铃道,“现在感觉如何?”   白景云抿了口茶不语,和铃的心揪了起来,心道莫不是伤口伤得如此之重?   “我好久都没这么舒爽地睡过了。”   半晌,白景云长舒一口气,看着和铃担心害怕的神情,笑了起来。   “自从当上妖盟盟主,每日有处理不完的文书,这么舒服地睡上一觉真真太奢侈了。”   和铃面容僵硬,“小白,你别告诉我,你昏睡的一月中有半月是在懒床?”   白景云又小啜了口茶,点了点头。   和铃啪地一声放下茶托,转身欲走,白景云在后头轻轻拉了拉她的裙摆。   “而且这半月我的神智是清醒的,”白景云道,“不枉我多睡了半个月,听到了不少好东西。”   和铃的脸刷的一下全红了。   自己说了什么来着,说了……   “只要我醒来,你做什么都行?”   和铃咬着牙扑了过来,狠狠地捏了捏白景云的面颊,恶狠狠地警告道,“你听错了,我没有这样说过。”   白景云看着她通红的面颊,本该作凶相的面容此刻却透出抑制不住的欣喜。   忽的,她的眸子眨了眨,渐渐透出些许水光,白景云一怔,赶忙将她拢进了怀中。   “你怎么又瞒着我呢?”和铃的手指搅着袖口,声音中带上了哭腔,“我会担心的啊……”   “之前也是,什么都不让我知道……”和铃吸了吸鼻子。   “是不是因为我总是弄砸事情……那好吧,我的确是这样……”和铃的声音越来越小,转而被细碎的抽泣声替代。   白景云轻叹一口气,“弄砸的那些事情,也有我的份。”   “四百年前,我没有告诉你的原因是我怕你离开我,”白景云用脸颊蹭了蹭她的耳廓,“我完全没有把握,在那样一个敏感的时间点,你有多大可能相信我。”   “之前我不告诉你一切有关兔族和真水珠的事情,是怕你想起所有的事情离开我,”白景云将下巴靠在她的肩头,微微合了合眸子,“你体内的白鹿族元丹并不稳定,如果受到了那种回忆的刺激可能后果不堪设想。”   “我已经找了你四百年了,若是再来一次,我……”   白景云话未说完,只感到唇上一热,剩下的半句话是怎么也讲不出来了。   和铃好看的杏目里噙着点点泪水,带着阳光下泛起的潋滟,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。   “我不会走的。”   说罢,和铃闭上眼,凑着他的唇又吻了过去。   白景云垂眸,她纤长的睫毛上带着未干的泪珠,颤抖着扫过他的面颊。他的唇上传来阵阵湿热,带着独属于她的气息,他感到唇上被报复性地咬了咬,低头一看,和铃正瞪着大眼睛看着他,似乎是怪他走神。   白景云挑了挑眉,心道多久不收拾你个小丫头,还蹬鼻子上脸了。   他一手扶住和铃的后脑勺,一手熟练地解开她的衣襟,探入其中细细把玩,惹得她的身子一阵战栗,趁着她松开牙关的时候,长舌长驱直入,不多久和铃便溃不成军,连连求饶。   在白景云眼中,她的连连求饶仿佛是一种邀请一般,便不管不顾地往下去了。   “神女,今天的药水已经……”   正当此时,白胡子长老端着药跨进屋子。   屋内的旖旎被尴尬地停在了一个微妙的地方。   和铃能想到的第一件事是钻进被中,把脑袋狠狠地闷起来。   开玩笑,刚刚那个姓白的流氓已经快把她脱得只剩肚兜,这神女的颜面岂不是扫地了。   “别钻了别钻了。”白景云好笑地把她从被中提出来,“他已经走了。”   和铃扒拉着朝门口望了望,哪里还有长老的身影,只剩下一盆药盅放在地上。   因为方才的剧烈运动,和铃身上本来就松垮的衣服现在简直是摇摇欲坠,稍微动一动,便是一时春光乍现,白景云眸色暗了几分,动了动喉头。   和铃没在意到这些,她用手指戳了戳白景云,“都怪你。”   白景云的伤好的差不多,但理智告诉他此刻还有数不清的乱摊子要收拾,实在不是做什么的最好时机,于是他努力地克制自己内心的洪荒之力。   天知道,一个活色生香的可人摆在身侧,衣衫半解,又拿她的芊芊玉指在自己身上戳来戳去,这一切的一切是多么难熬。   和铃看他没反应,又戳了几下,又看没反应,便玩心大起,完全没注意到他眼眸中酝酿的腥风暴雨。   突然和铃一个手滑,戳中了他身下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。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是什么,和铃已经被死死压制在了床上。   去他娘的时机。   白景云这么想着。   后来据白胡子长老的消息,午时送药的时候白景云已经清醒,直到用晚膳的时候二人才出房门,其间发生了什么……   自行脑补罢。   住在羽宿山上的一行人日子过得还算滋润,妖界这会儿可是正面临着一场浩劫。   白景云被带走之后,临时妖盟盟主便不由分说被兔族长老颜予淮抢占,外人不知道颜予淮吃了什么功力大涨,所有不服的人通通被打死,挂在兔族府邸的门口以威慑众人。   颜予淮痛失爱子,脾气暴戾,处理事务之时不分青红皂白,几乎全以暴力解决,同时向各个妖族搜刮珍宝上供,妖界一时间民不聊生,众妖敢怒不敢言,只好忍气吞声地背地里骂骂颜予淮,顺带缅怀一下曾经那个温柔可亲的妖王白景云。   “白小姐,你确定这样真的能逼出白景云?”   尊为妖王的颜予淮此刻恭恭敬敬地跪在殿下,殿上坐得正是一身黑袍的白珏。   “他治理妖界数百年,说没有一点心系苍生的感情是绝不可能的。”白珏冷艳的脸上透着阴狠,“你只管用我给予你的法力残暴地控制妖界就好。”   “是。”颜予淮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,“白景云害死了我儿,臣定要将他逼出,手刃仇人为我儿报仇!”   众妖知道白景云在羽宿山上疗养生息,却万万不敢上山,如此苦苦等待了百年之后,事情终于有了眉目。   不知从哪里来的传言,白景云与和铃不和,两人纷纷离开羽宿山,下落不明。   离开羽宿山,就有找到的机会!   众妖霎时之间沸腾了,纷纷暗搓搓地盼望着颜予淮下台的那一天。   却没有一个人提起,当年将白景云推下台的,也是他们。   白景云与和铃也的确是兵分两路,离开了羽宿山。   “小白,看到妖界满目疮痍的样子,你真的不着急么。”   “要让他们长长记性,认清楚了谁才适合这个位子。”白景云在那头淡淡道。   和铃看着通讯用的铜镜里的影像,无奈地摇了摇头,“那你在魔界一切小心。”   “你也是。”   和铃点了点头,使了个诀,中断了通讯。   看着面前白皑皑的雪地雪山,她拢了拢身上雪白的大氅,这是白景云初次幻化人形时化出的大氅,实打实的狐狸皮,虽说笨重了些,但终归保暖。   极北之地的白狐一族自从上次白珏之事至今,直接断了音讯,连用瓢虫也连接不上。此中种种隐情,只怕是要小心调查一番了。 ☆、狼狈之局(三)   驾车的是白胡子长老,他指着前方白皑皑雪色之中隐隐的建筑,“那便是极北之地白狐一族栖身的宫殿,玄冰宫。”   和铃点了点头,转身探进马车内,里头的牧歌还在抱着铜镜恋恋不舍。   “行了,别通话了。”   和铃上前拿走铜镜刚要切断通讯,转眼瞥到牧歌撇了撇嘴,有些不满。   “你瞧瞧你这幅模样,”和铃扶了扶额,“什么时候跟清瑶腻歪成这样了。”   “谁跟他腻歪!”牧歌扑上来要抢过铜镜。   和铃将铜镜拿远,摸了摸下巴,“来,叫声和铃姐姐来听。”   牧歌停下了抢铜镜的动作,看了看这个比自己还矮半个头的和铃姐姐,阴测测地笑了起来,转而把自己的魔爪对向了她的脸。   “哇!好疼,你轻点!”   “嘿嘿,这样呢。”   “痒痒痒,别闹了别闹了……”   还没挂断通讯的铜镜那头,清瑶和白景云面面相觑,听着这有些诡异的对话,抽了抽嘴角。   极北之境的盛景是众人从未见过的晶莹与剔透,暖阳照在冰川的棱角之上折射出绮丽的光晕,晶莹的玄冰宫在光晕之中闪闪发亮,晶亮的宫殿与周围的冰川融为一体,隐隐绰绰,仿佛来自天边一样神秘莫测。   马车缓缓驶到宫门之下,和铃,牧歌与白胡子长老下了车,叩响了宫殿之门。前来接待的侍女看了长老出示的身份证明,便请了三人入宫。   令众人没想到的是,玄冰宫宫主白允亲自出来接待。   算来,白允当是白景云世叔,其实要不是去魔界调查蛊魔的任务有些艰巨,这极北之地之行让白景云来更为妥当,那样便不会造成现在这幅尴尬的境况。   白允坐在主席之位上,锐利的眼神在堂中三人身上扫来扫去,最后定格在和铃身上,几乎要将她看穿一般。   和铃悄悄摸了摸额角的汗,心里直打鼓。   极北之地与南国无法联系,白景云无法将事情始末告诉他们,所以现在看来,这些白狐族人怕是只能透过传言知道事情的一部分。   麻烦了……   “夫诸和铃!”白允低沉的嗓音回荡在空旷的殿中,打破了僵持的尴尬气氛。   长老一惊,慌忙要挡到和铃面前,和铃却伸手将他往边上推了推。   “宫主,相信您想知道的事情有许多,”和铃稳了稳心神,沉声道,“还请宫主殿下眼见为实,耳听为虚。”   “哦?想必你是准备了一套说辞来解释这前前后后的因果?”白允挑了挑眉,看不出喜怒。   真是跟小白一模一样,和铃腹诽道。   “并不是说辞,”和铃道,“我只身赴往极北之地,只是因为相信宫主并不是那么轻易被流言蜚语蛊惑之辈。”   殿中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。和铃面上云淡风轻地与白允对视,其实攥紧的手心早已湿透。她的心中在计算着最坏的情况,若是下一刻白允发动进攻,他们有多少可能性能全身而退。   正当和铃准备默默往宫殿一角移去的时候,白允突然开了口。   “好吧。”   和铃又偷偷把伸出一半的脚缩了回来。   “可是,”白允话锋一转,“要是心里没鬼,你跑什么?”   和铃掐了掐自己迈出的腿,“腿酸了,看到旁边有个凳子。”   白允瞪了她半晌,终于还是朝着旁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,不一会儿不仅上了凳子,瓜果也一并搬了过来。   和铃捧着瓜,一五一十地讲了所有的事情。   讲罢,白允面上不悲不喜,“那你们此来所为何事。”   “关于白珏。”   白珏本是白狐族长之女,不知怎的竟会使用那等稀奇古怪的魔物,兔族与和铃身上的魔蛊,阵法,以及来去无踪的□□术。众人怎么也无法想透,这些禁术白珏是如何能在白允的眼皮子底下无师自通。   白允皱了皱眉,似乎也拿不准的模样。   半晌,他道,“珏儿,莫不是在外头闯祸了?”   “这可不是闯祸,”和铃放下吃完的瓜,抹了抹嘴角,“这是要翻天。”   白允的眉头皱成了川字。   “方才我说的那些事,皆是白珏在后头操作,她与颜予淮勾结,外头小白的坏名声也是拜她所赐。”和铃顿了顿,她方才讲来龙去脉的时候刻意隐去了白珏,却没想到这白允竟是分毫不知。   “可近日来珏儿寄来的信,却丝毫未提及这些。”白允摇了摇头,似乎并不相信。   “奇了怪了,你们回信给白景云的时候不是说白珏疯了?”牧歌在一旁不解道。   “回信?”白允也愣了愣,眼神瞬间凌厉了起来,“我们压根就没收到过来自桃源的信。”   “我们最近也与这边联系不上,所以才特此叨扰宫主,”和铃闻言,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,“没想到两头断了联系的时日比想象的要来的久。”   “不是还来了个使者?”牧歌摸摸下巴道,“好像是清瑶的爹,白二叔白平。”   “啪!”   白允一掌拍断了椅子的扶手,碎裂的木屑落了一地。   “二宫主前几日不知为什么歹人所害,本宫早已着人送了书信往桃源,足足等了七日也未等来清瑶,便下了葬,想必你们桃源也未曾收到过信函?”   白允此言一出,惊了在场众人。   “并未,”和铃,“合着当时是白珏一人在自编自演!?”   “珏儿她……”白允想了想,看着众人,“罢了,你们跟我来。”   三人跟着白允从正殿的偏门走出,绕过宫中的曲折小廊,众人也得以欣赏这宫中的奇景,宫中没有花草做点缀,有的尽是姿态各异的不融冰,将暖黄色的阳光折成五彩斑斓的模样,丝毫不逊色那花鸟相伴的装饰。   “到了。”   白允停下脚步,他们来到了一块可被成为庭院的地方,院里除了有形状各异的冰塑,竟然还有一条潺潺的流水,流水之上还建了一座小小的冰桥。   “这是极北之地唯一一条流动的河引流而来,”白允介绍道,“因为珏儿自小就很喜欢南方的小桥流水,所以本宫特地命人寻来,引流进她的院中。”   “珏儿这孩子本宫从小看到大,本性善良,断断不可能做出你说的那种事。”白允看着和铃道。   “可……”   白允打断她,接着道,“玄冰宫的藏在极北之地十分隐秘之处,你们能摸来这里一定是景云给你们指明了方向,本宫相信他断断不会派一些无聊的人来与本宫说谎。”   “听你们所言,似乎你们并未收到二宫主发丧的请函,却看到了一个假冒的白平,”白允沉声道,“所以本宫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。”   “这个白珏是假的。”   “怎么可能!”和铃摇了摇头,“小白在龙宫看到她的第一眼便认出来了,他认不出白平可能是因为不熟悉,可他的的确确说白珏的气息与小时候一样。”   白允深呼吸一口气,“如果说,从小到大都是假的呢。”   众人大惊失色,牧歌不解道,“那这么久以来,宫主就没有……”   “从她成年之后就没怎么回来过,”白允道,“本宫比你们谁都不希望这种假设成立,但就目前的矛盾来看,本宫只能想到这么一个说法。”   阳光照在他满是沟壑的脸上,岁月的痕迹深深地印刻在其中,此刻的威风一方的宫主竟显得苍老与疲惫。   “本宫突然想起,珏儿儿时曾摔进过这小河之中,”白允指着他脚下的静静的流水道,“救上来的时候,大夫都说没救了,可过了三日珏儿却又转醒,自此之后忘却一切,仿佛变了个人一般。”   “宫主的意思是,白珏这时候被人掉包了?”和铃顺着他的话道。   白允并没有说话,但他的所作表明了回答,他捏了个诀,从水流之上生生撑开了个洞,直到河底的冰河床。   这一把让在场众人看了个真切,心叹一方族长功力不凡的时候,众人也发现了河底的异样。   “河底是不是有东西?”牧歌扯了扯和铃的袖子。   和铃冷汗刷刷地下来,只感到冷气钻进后背,让她一阵发毛,抱紧了牧歌的胳膊。   这都快几千年了,别告诉她白家大小姐尸骨未寒,还躺在湖底等着收尸。   这一点异样自然逃不过白允的法眼,他的脸色又沉了沉,立刻着人过来将河底的水抽了个干净,待到河水干涸之后,河床下的那点异样暴露无遗。   白允第一个跳下河床,随即长老也随着他跳了下去,牧歌趁着和铃不注意,一个使劲就将踌躇在岸边的她拉了下去。   和铃在远远就能看见白允身周越来越低的气压,心里也知道了个七八。   “这……”牧歌的声音在耳边传来,“和铃,你也瞧瞧。”说着不由分说拉下了她蒙在眼上的手。   和铃胆小,差点没给牧歌吓得昏厥过去,缓过了神才发觉她脚下的厚厚冰层中,正冻着几千年来不为人知的秘密。   与白允猜测的一致,这些年来的白珏,真的是个冒牌货。   真正的白珏就冻在他们脚下厚厚的冰层之中,早已不省人事。 ☆、狼狈之局(四)   找到了白珏的尸体,所有的一切都明晰了起来。   真正的白珏早在千年之前跌落冰河之中身亡,此后的白珏为他人假冒,才会在桃源自编自导一出戏,才会迫害一众人,甚至为母族抹黑。   “那这样一切便能说得通了。”白景云在那头疲惫地揉着眉心,丝毫没有为发现秘密而开心的样子,“魔蛊,法阵,这些一系列的法术都并非来自妖界的,而是魔界。”白景云扬了扬手中的书册,上面赫然写着魔蛊的配置方式与使用方法。   “事情变得更复杂了,我原本只是认为是妖界内部之争,却没想到这已经牵扯到了魔界。”   “一切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。”   和铃看着铜镜里对方疲惫的神色,安慰地笑了笑,“用不着这么一筹莫展吧,我的狐王大人。”   白景云眯了眯眼,似乎对这个称呼很是受用。   “赌一把罢,已经走到了这个份上,尽人事,看天命。”和铃道。   白景云的神色柔和了下来,眼底的疲惫也褪去了几分,他柔和的眸子泛了晶亮光泽。   “我想你了。”他的话语中带了点鼻音,似乎是在撒娇。   向来冷面的狐王殿下撒起了娇,威力不容小觑,和铃只觉小心脏被一番暴击,默默腹诽这人的话题怎么可以转的这么快。   狼狈地匆匆挂断通讯,和铃面上烧热,努力扇风让自己冷静下来的时候,门被从外推开了。   “神女,本宫有要事相商,还请移步至正殿。”   “有劳宫主了。”   来者是玄冰宫宫主白允,他得知了女儿早已逝去的噩耗,又发觉自己大意疏忽,不仅让恶人在玄冰宫设下结界,与外界断了联系,更是让玄冰宫成了敌人的避风港,懊悔与悲伤让这个饱经风霜的一方霸主一夜之间苍老。   随着白允来到了正殿,殿上牧歌早已等候多时,看见她来便眼睛一亮,长老坐在一旁,安安静静地捋着胡子。   “现在局势非同寻常,妖界各处民不聊生,”白允道,他的双目通红,想必是多日未睡过好觉,“不知神女有何打算,下一步怎么做。”   “方才我与白景云通话,冒充白珏的应当是来自魔界之人,而且实力不容小觑,”和铃向众人道,“现在妖界在颜予淮的统治下民不聊生,我们现在要做的是集结现在妖界残存的势力,为最后的决战做准备。”   和铃想了想道,“现在的妖界定是盼着小白回来统治的,但当年哄抬着赶走小白的又是他们,所以我们需要给他们一个台阶下。”   “若不是本宫的理智尚存,现在本宫可能就已经冲到了魔界,”白允苍老的双眸里透出锋利如白刃的目光,“玄冰宫愿全力配合神女的计划,替珏儿报仇!”   “我们羽鸟族自然不必说,”牧歌朝着和铃笑道,“千百年来两族不离不弃,相扶至今,爹爹早已表态,全力支持。”   “东海龙宫也必当倾尽所有支持白鹿一族,算是当年有眼不识泰山,将神女押入大牢三日的赔罪。”熟悉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,和铃回过头眼睛一亮,来者不是别人,正是多日未见的龙宫当家龙素素!   龙素素一身风雪,想必也是匆匆赶路而来,顾不得梳洗。   “素素姐……”   龙素素摸了摸和铃的脑袋,“看来我赶上了个好时候。”   和铃看着屋子里的友人,内心胀得满满暖意,“多谢大家的支持!”   “那具体应该怎么做呢?”龙素素道。   和铃笑了笑,“这个么……”   话分两头,和铃这边顺风顺水,步步走上了正轨,但挂了通讯的白景云那头,情况却十分恶劣。   “说完了吗!?”随着刺耳的尖锐女声,一道暗黑色的光线射了进来,击中了一旁被束缚着的清瑶。   “你这个女人!”清瑶对着走进屋子的女人啐了一口。   白景云看着他眼前展露原貌的“白珏”,或者说是魔界公主漆元,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。   本是故人。   漆元不知道白景云刚刚在做什么,但他的眸子里似乎能隐约看到一点柔情的影子,可转眼之间,他的眸里的风雪又冰冻了起来,将那些柔情尽数冰封至眼底,怎么也看不见。   年幼的她不过是玩心大起,偷偷溜进妖族的地界玩耍。   届时九尾狐还在青丘盘踞,漆元第一次来妖界,她根本不知道哪里是哪里,走得久了,玩得累了,她开始害怕起陌生的妖界,悄悄地躲在石洞里头抹眼泪。   突然,面前的阳光被阴影遮住了。  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白景云,还是少年模样的他一身白衣,他站在石洞前,不苟言笑的样子让她有些不安。   “这个,是恢复法力的果子。”小白景云从怀中掏出几颗翠绿色的果子,香甜鲜美,看上去很诱人。   翠果咕噜噜落在她的脚边,她看着面前这个眉目如画的少年,愣了神。   小白景云只当她累傻了,继续道,“这附近一带都很安全,你在这里休息休息,有了力气就回家吧。”   她呆愣地点了点头,傻傻地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,直到眼睛发酸才回过了神。   一眼万年。   漆元恢复了法力之后回了魔界,但很快又回来了。   她托向来疼爱她的父亲查明了少年的背景,家室,她拿着这些资料,惴惴不安地回到了青丘,却得知白景云已经闭关潜心学武数年,她在青丘山脚下等了又等,等出的白景云更强大了,却也更清冷了,眸中仿佛藏着不融冰一般,锋利而冰冷。   漆元开始害怕,她不知道自己以什么身份接近他。   上次的初遇?不不不,这么多年了,他怕是已经忘光了。   那么再假装偶遇一次?不不不,万一留下冒失的印象就不好了……   漆元想啊想,她想到了九尾狐的母族,上古妖族白狐族,她去过阴曹地府,查过生死簿,还记得白狐族族长之女白珏会有一次失足落水的意外,按照命簿来说,会有人将她救起,但如果她介入的话……   如果以亲属的方式接近你,你是不是就不会讨厌我了?   漆元将白珏杀死在湖底,并且永久冰封在不融冰中,她以白珏的身份见到了刚当上妖盟盟主的白景云,但一切并没有因为她是白珏而变得容易。   漆元开始变得焦躁,她开始极端修炼法术,好让自己变得能配得上他的强大。   走火入魔,一发而不可收拾。   漆元在成年之后立刻离开了极北之地,追随白景云的步伐,可是见到白景云的一刹那,她无法控制住自己走火入魔的法术,法力让她伪装的容貌脱落,让她的理智退散,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倒在血泊之中。   殷红的血,这不是魔族人的血,那只剩下一种可能了。   她把白景云打伤了,而且是重伤,白景云负伤而逃,不知所踪。   是她亲手推开了她爱的人!   悔恨交加,漆元顾不上自己的伤势,在整个妖界寻找白景云的下落,期间她的父亲来催过她回魔界,但她在焦急愤怒之中再次走火入魔,将她的父亲,魔界魔王打伤。   第二次,她将她爱的人打伤。   于是她回不了魔界,只能停留在妖界,在失意落魄之中寻找白景云的下落。   南方国度,桃花满天,纷纷扬扬地落下。   在这片良辰美景之中,漆元找到了她要的人,可是她也看到了伴他身侧的一抹红影。   巧笑倩兮,红衣灼目,还是古妖族神女。   呵,神女,不过一个小妖而已,竟然自封神女!   多日以来的悔恨之情,愧疚之心在此刻通通转变为疯狂的嫉妒,漆元不甘心,明明是她先来的,却被一个后来者捷足先登!   桃花灼灼,灼伤了她一颗单纯敏感的心。   终有一日,我定要将你拉下神坛,脱去一身高贵,堕入尘泥之中,永世不得翻身!   之后便有了白鹿族血液能增进功力的传言,之后便有了白鹿掀起水灾的传言,之后……   便有了这一切的一切。   漆元没想到的是,盛传与和铃不和的白景云竟然在关键时刻只身来到魔界,禀告魔王她的一切作为,惹得魔王大怒,千里之外召回还在兔族的漆元。   漆元的力量,已经在千百年来无边无尽的愤怒,悔恨,与嫉妒之中变得完美,她的父亲并不是她的对手,甚至连白景云也不是。   “放了清瑶,”白景云面无表情道,“我跟你走。”   漆元挑了挑眉,不可否认的是,她听到他愿意跟她走的时候,内心一阵欢呼雀跃。   尽管这是有条件的。   条件而已,只要能达成目的,条件又算什么。   “好。”   纠纠缠缠,千百年来的纠葛,是时候在此刻画上句号了。   漆元挥手,下人立刻解了清瑶的束缚,不管清瑶嘴里的谩骂,强行将他架了出去。   漆元拿着一个小罐子,罐子是半透明的,隐约能看见什么小虫一般的东西在里头爬来爬去,罐子的封顶处紫黑色的气体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。   显然,这又是一个魔蛊。   白景云被束缚着,他周围有千百双眼睛在盯着他,生怕他脱逃,所以他只能看着漆元拿着黑色的物什,一步步朝他走近。   封顶解开,紫黑色的气体没有了阻碍,源源不断地从罐中溢出,漆元狞笑着,捏住白景云的下颚。   “我要让你们尝尝,这千百年来我承受的绝望与痛楚!” ☆、至此一战(一)   兔族府邸内,一阵叮铃哐啷的瓷器碎裂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。   “怎么回事!?”颜予淮看着侍女送来的情报,气得掀了屋里的茶几。   “盟主息怒!”侍女慌忙跪下,“先前妖族造反的声音也不小,只要像之前一样将他们压下去便可。”   颜予淮心烦意乱,一个弹指将文书打在了侍女身上,“你懂什么!?”   要说他残暴的统治之下,没有反心是不可能的,但前几次的动乱都是借助白珏的力量压制下去,但好巧不巧地是,这白珏说是有什么急事,转身拔腿就跑了,留下个烂摊子在他手上。   他的力量的确是在白珏的帮助下强化了许多,但要镇压叛乱还是捉襟见肘的。   侍女凄凄惨惨地叫了一声,扑通一声便昏倒了在了屋内的角落。   显然,欺负一个侍女不能让颜予淮心情好起来,因为他得知的消息是,上古妖族已经联合起来,集结妖族之中的勇猛之士,正向他攻来。   之前明明被九尾狐灭族的白鹿族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,声泪俱下地诉说了水灾谣言是兔族散布,当事人的谴责硬是将矛头硬是扭了过来,这时候身为九尾狐母族的白狐一族也站了出来,说是当年的攻击是兔族煽风点火下的大势所逼,还说狐王白景云深知白鹿族的无辜,特地将白鹿族人安置在偏僻之地,休养生息。   所以现在本应该对立的两族反而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,这原来对准白景云的势头一下子被扭了过来,通通要声讨他颜予淮,气得颜予淮上蹿下跳。   本来很不利的局势,东海龙族和西方羽鸟族却也加入,安抚妖界各地受伤的族群,更是将矛头刷刷地对准了颜予淮。   “来人来人!”颜予淮在屋里大吼道。   门被刷拉一声推开,一片阳光落了进来,照亮了一室的阴霾。   一个侍女急吼吼地冲了进来,“怎么了,盟主大人?”   “不是叫你!”颜予淮看着冒失的侍女气不打一处来,“管家呢!?”   管家是颜予淮的心腹,本来应该守在门外,却不知为何这个时候看不见人影。   “盟主大人,你不是叫我是叫谁呢?”侍女抬起头,笑了笑,“外头可就剩我一个了。”   颜予淮看着侍女,猛地瞪大了眼睛,“你,你是……!”   “牧歌,外头的搞定了?”屋子的角落里传出一个声音。   颜予淮惊恐地朝角落看去,发现刚刚应该被他打翻在地的侍女站起了身,没事人一样拍拍身上的尘土。   “喂了药的已经送给素素姐解毒去了,”牧歌道,“至于那些清醒着的……”   和铃揉了揉手腕,手中火矛骤现,“那赶紧把这个搞定,事情就差不多了。”   “你们,你们……你们是怎么进来的!?”颜予淮惊慌失色,不住地往后退着。   牧歌看着和铃握着火矛的手有些发抖,“要不我来?”   颜予淮的命留不得,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,但他终归还是颜免的爹,而颜免……   “不,”和铃稳了稳心神,握紧火矛,“如果颜免现在还活着,他会支持我了结这个披着他爹外皮的残暴之徒。”   颜予淮一听自己儿子的名字,瞬间连害怕也忘了,他疯狂地大喊着,“是你们害了我的儿子!”   “颜免的死我们谁都逃不了干系。”和铃将火矛对准他,熊熊烈焰烤的他浑身发烫,但她眼中透彻心扉的冰冷却让他冷汗直冒。   “你一直以疯狂的咆哮和怒吼逃避事实,”和铃道,“我不逃避我的责任,而究竟是谁把颜免逼上了绝路,你心里没有数么颜予淮!?”   颜予淮愣住了,他逐渐清醒过来。   “如果不是你的默许,颜免怎么能追随我们一路,牵扯良多!?”   “如果不是你的蛊惑,颜免怎么能把下了毒的药物送给我吃,害得我理智全失,酿成惨剧!?”   “如果不是你与白珏设下阵法,颜免又怎么能死无全尸,灰飞烟灭!?”   颜予淮浑浊的双目逐渐透出神采,多日以来被法力的增进与无穷的权利迷惑的神智逐渐明白过来。   但他已经晚了。   “两世,他所有为我付出的,都是希望我能开心地活下去,”和铃眸中火光乍现,弥漫的火气几乎要使整个屋子全部烧起来,“所以我要好好地,活下去!”   霎时间,整个屋子化作一片火海,连带着整个兔族府邸统统燃烧了起来。   大火不灭,仿佛要烧尽一切污秽。   在熊熊火海之中,和铃的视线模糊了,她看见颜予淮颓败的双目里流下苍白的泪水,却又在瞬间蒸发挥散。   那棵巨大的梨树,是这一切的开始。   当时的和铃还是一只鲤鱼妖,正准备赴往南国桃源,当时的白景云还是妖盟盟主,正在桃源之中等待着再次的相逢,当时的颜免还是兔族小公子,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。   转眼之间,物是人非。   漂浮在半空之中,从上往下俯视着一片火海,和铃抹去了眼角的湿润,牧歌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背。   “牧歌,当时给我指南国桃源的时候,你是不是故意的?”   牧歌愣了愣,点了点头,然后又赶忙道,“真的,要是知道是这样的情况,就不给你指了。”   “要是早知道这样,我说什么也不会来兔族的。”   牧歌叹了口气,“可是我们都不知道,不是么?”   “人世变故啊……”   牧歌看着和铃,趁她不注意在脸上掐了一把,后者吃痛地看着她,“唏嘘什么个劲儿!”牧歌拎着她的耳朵赶往集合的地方,“赶紧做正事了!”   和铃一面捂着掐痛的脸颊,一面捂着拎痛的耳朵,“你你你!还我当年那个整天姐姐姐姐叫的小牧歌!”   于是远远地,龙素素和白允便能听到天边传来的吵闹声,他们齐齐转头,看看一边温润公子样的羽鸟族族长杨珂,又看看泼辣吵闹的牧歌,齐齐叹了口气。杨珂在他们的叹气声中,默默捂脸。   集合的地方在中原的一座险山上,这山名叫巫山,原本便因为身处要塞成为妖界各大宴会的聚集地。   “没大没小没规矩!”杨珂色厉内茬地瞪着刚落地的牧歌。   牧歌朝他扮了个鬼脸,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。   龙素素也在一旁笑了起来,白允想起了故去的女儿,一时倒是有些伤感。   和铃正揉着耳朵,抬眼便看见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逐渐昏暗起来,伴随着黑压压的乌云笼罩在天边。   “要来了。”杨珂皱起了眉头,“对方力量很强,应该会是一场恶战。”   他的话音刚落,天边打开了一条裂缝,从裂缝中跳下了数不清的黑色的东西,仔细一看,正是披甲上阵的魔界士兵!   “这山脚下有我们找来的不少勇士,还有各族骁勇善战的族人,”龙素素道,“这些虾兵蟹将交于我们便是。”   和铃点了点头,“带上牧歌吧。”   东海龙宫的法术强在能大规模攻击,以及治疗制毒之上,用来对付这些大批量的士兵是最好不过的了,而牧歌法术欠点火候,跟着龙素素对付小卒小兵最是适合。   龙素素携着牧歌下山之时,天边的裂口之处还是不断地跳下魔界士兵,但有一个黑影从裂口处直直朝和铃这边飞来,本来以为是敌人,却没想到来的是友人。   “清瑶?”和铃喜出望外。   距离上次与白景云通讯已经一个月,这期间她再也没能联系上他,现在看到了清瑶也算看到了一丝希望。   清瑶抹了抹脸上的汗水,面上是掩不住的疲惫,却不顾众人劝阻,执意跪在地上,“神女,对不住!”   清瑶被漆元放了之后,却无法离开魔界。当初来到魔界的时候是凭着白景云用法术生生开辟的通道,但他的法术还无法开辟回来的路线,只能偷偷混在士兵之中抢先回来,告诉她发生的一切。   “我临走时依稀看见,那个女人给王塞了什么东西。”清瑶垂首,一拳砸在地上,“可是我……”   “牧歌在山脚下。”和铃道。   清瑶愣了愣,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她。   “龙素素也在那儿,去找她治了伤,然后一起对抗魔界士兵。”和铃道,“沮丧和颓败是没有用的。”   清瑶抿了抿唇,起身朝着和铃行了一礼,“多谢神女。”   目送着清瑶下山的身影,白允摇了摇头,“这孩子……还不知道他父亲的噩耗。”   和铃看着天边愈来愈多的魔界士兵涌入,锁起了眉头。   按照清瑶所说,白景云应该是在漆元手上,漆元绝对不可能伤了白景云,看漆元之前的所作所为,这一切最有可能的情况是……   自相残杀。   再加上之前故意传出去的不和传闻,如果漆元彻底相信了这些,那她定会控制着白景云杀了她。   和铃稳了稳心神,她手腕上的铃铛在大作的狂风中响个不停,仿佛在为她鼓劲一般。   这次,我赌你。   我相信你。 ☆、至此一战(二)   黑压压的乌云罩在山上,密不透风地挡住了灿烂的阳光,狂风呼啸,树叶婆娑,飞沙走石,萧索地骇人。  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,裂口中的跳下魔教士兵终于停了,却见两个身影飞速地朝山顶这边掠来。   一黑一白。   和铃深吸一口气,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,对方脸色苍白,双眼无神,却在看到和铃的一瞬间亮了起来,而后提起剑朝着她劈头盖脸地砍来。   “对,就是这样,杀死她!”漆元阴狠道,“教你们尝尝爱而不得的滋味!”   和铃狼狈地躲着白景云的攻击,眨眼之间身上已经被寒气划开了好些口子,伤口处还在往外冒着袅袅寒气。   “这……!”白允惊了,“景云,景云!”   “别叫了,爹,”漆元抱臂讽道,“他被我喂了最毒的魔蛊,现在他的眼里只有主人和主人的命令。”   白允听她悠悠叫得那声爹,想起自己惨死的女儿,又见眼前这魔女一脸讽刺的模样,心头怒火横生,抄起家伙就冲了上去。   一旁的杨珂皱了皱眉,悄悄退到了一边,打算观望局势。   “找到了白珏的尸体?”漆元悠悠地躲避着白允凌厉的攻势,“我可是花了好些法力才将白珏杀死。”   白允不语,只是眼中发红,手上的攻势更加咄咄逼人,但在漆元眼里这根本算不了什么。   “白宫主,停下!”杨珂在旁边急急喊道,“这魔女是想激怒你,再这样下去要走火入魔的!”   白允此刻已经听不进任何劝告了,他只知道杀了他宝贝女儿的凶手就在眼前,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将她千刀万剐!   “杨伯伯,你去帮帮宫主那边吧!”和铃一个闪身躲过白景云的攻击,闪到了杨珂身边,“小白这边我来撑着,那边漆元的法力显然更高,怕是宫主一个人招架不住!”   杨珂眼见着白允眼中的红色愈发明显,整个人几乎都快陷入了疯狂之中,只得点了点头,加入了那头的战势。   但尽管和铃这样说,她这边的白景云又何时是好对付的?快速的冰刃几乎难以肉眼捕捉,凌厉的寒气使人手脚麻木,招招致命,和铃只能依靠着火溶冰,稍稍占据着属性上的优势。   白景云面无表情,随着时间的推移,手上攻势不减,眼神却愈发清明。   电光石火之间,两人眼神相触,一触即离。   另一头的漆元一心两用,一边躲避着杨珂与白允的攻势,一边看着和铃与白景云那边的战况,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。   白允看着她的样子愈加着急,不管不顾地调动妖力,只想给她致命一击。   “你这样身体负荷太大,会妖力衰竭而亡的!”杨珂在一旁着急道。   “只要能杀死这个魔女,无论怎么样都好!”白允双目通红,显然已经到了极限。   “都是徒劳,”漆元不慌不忙道,“妖魔二界之王皆败于我手,你们又算什么!?”   “什么?”杨珂眉头拧起,“你连你父亲也不放过?”   漆元仰天长笑,忽的浑身聚起黑色之气,朝四周弹散开去,将二人生生弹开至一丈远。   杨珂扶着树干喘息调理,白允强行调动妖力的副作用显现,此刻只能扶着剑半跪在地上,吐出大滩大滩黑色的鲜血,寒冰色的剑柄渐显黯淡。   “一切都结束了!”漆元示意他们朝另一边看去。   杨珂与白云倒吸一口冷气,只见一柄长剑穿透了和铃的身体,将她钉在了树干之上!血色顺着剑刃流淌而下,一地斑驳,锋利剑身在此刻闪着寒光,寒彻心扉。   白景云抬起麻木的双眼,看着漆元,仿佛在等待着下一刻的指示。   此刻的山脚局势也好不到哪里,虽说这些士兵的法力不强,但胜在人多势众,而妖界在颜予淮的统治下元气大伤,能上场作战的勇士本就不多,而且还有不少是负伤上阵,战线一旦拉长,这边的颓势渐显。   龙素素已经亲自下了战场,带领着以东海龙兵为首的勇士奋战在前线。   “我也下去。”   “不行,你给我乖乖坐着。”牧歌将蠢蠢欲动的清瑶按在了凳子上,“你身上带着魔界而来的煞气,又身负重伤,下去别给素素姐添了乱!”   清瑶急得抓耳挠腮,“可现在她一个人显然撑不住。”   “我下去。”牧歌瞪了清瑶一眼,后者只得把要出口的话吞了回去。   “我知道你要说些什么,”牧歌深呼吸一口气,“我的法术的确比不上你,比不上和铃,但现在已经没办法了。”   清瑶抿了抿唇,“你有没有想过,如果山顶的他们输了,我们在这里做的所有不都是徒劳?”   “那你有没有想过,如果他们没有输呢?”牧歌看着他,眼神清亮,“我不知道你在魔界看到了什么,但我相信我爹,相信和铃,我相信他们也相信着我们能抵挡住这些攻击。”   可是白景云已经被……清瑶摇了摇头,将这些话咽了下去。   “至此一战,尽我们所能,做到我们所能做到的一切,”牧歌道,“尽人事,看天命。”   清瑶看着她认真的模样,咧起了嘴角笑了起来,“你下去帮忙,那我呢?”   “指挥全局咯,反正你一身伤,别走两步就摔着了。”牧歌看着他恢复了一如既往痞痞的笑容,松了口气。   “行,那我有个条件。”   牧歌看着他愈发奸诈的笑容,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。   “如果明天我们都能活着,我去羽宿山向你提亲好不好?”   “……”   请要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,嘴角的笑意逐渐淡了下来,他攀上附近的一棵高树,看着下面的战况。   要活着啊……   漆元满意地狞笑着,褒奖似的摸了摸白景云的脸,吻了他的面颊,而后朝着和铃缓步走了过去。   “怎么会……!”白允将手边的剑狠狠扔了出去,长剑斜插在尘土之中,蒙上了泥尘。   白景云在漆元背后默默地抹了抹脸,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。   杨珂看着白景云,面上的凝重缓了缓,拉住了一旁狂躁的白允,示意他稍安勿躁。   漆元抬起和铃的脸,她锋利的指甲生生嵌入她脖颈之下的皮肤之中,和铃苍白的脸上沾着血污,紧闭的双眸之上睫毛在不安地颤抖,似乎是感受到了疼痛。   “当年的你是如此高贵,”漆元的指甲刮过她的面颊,留下一道血痕,“可是现在呢,不还是堕入尘土!?”   “神女?可笑!不过是一个白鹿妖而已,还敢自封神女!?”   “被你最爱的人杀死,是不是很绝望?”   “先来后到,你还敢不自量力地跟我抢?找死!”   她掌下的和铃一言不发,只能苍白着脸虚弱地喘息,漆元眼中划过一丝阴霾,她收紧手指,似乎要生生将她的下颚捏碎!   可在此时,漆元突然感到一股灼热从手指蔓延开来,一直向上延续到了手臂,身体。灼热十分微弱,却让她的身体定格在了原处。   怎么回事!?   漆元的面上染上了一分惊慌,然而下一刻她却如何也不能镇定下来了。   因为她看见和铃悠悠睁开双眼,而双眼被盛起的火光染得一片赤红,强盛的法力从灼人的双目中满溢而出,几乎要将她吞没!   随即强烈的火舌向她喷涌而出,而僵硬着的身体无法闪躲,硬生生地接下了这一击,而后漆元只感到眼前火光一闪,腹部被火矛击中,将她弹开数丈之远。   和铃深呼吸一口气,她腹中插入的寒剑化为了冰光融入体中,她用手抹了抹“流血”的伤口。   原来这寒剑是白景云用内力铸成,看上去是剑入体的模样,实则却是白景云用他的内力为损耗了修为的和铃疗伤,和铃“昏迷”半晌的时候也是在消化吸收这些修为,而汩汩的血迹不过是故意划开遮人耳目的皮外伤而已。   漆元想回头,但她却发现自己的身子依旧无法动弹。   这是和铃糅合了白景云的寒冰之气与自己的火焰,消减了寒冰之气的来势汹汹,却能悄无声息地将其散入体内,等到那人发觉的时候为时已晚。   这是几百年前和铃和白景云闹着玩的时候发明的招数,却不想在这关键时刻发挥了用处。   和铃气势凌人地瞥了白景云一眼,她刚刚是在闭目调息,不瞎也不聋,一切尽收眼底。   白景云理亏,不自在地咳嗽了两下。   “你们,你们!”漆元失控地大吼道,“不可能,白景云是什么时候恢复知觉的!?”   “如果说,他从来没被你控制住呢?”和铃反问道。   漆元怔住了,“不可能的,这怎么可能……”   “你的魔蛊是控制住人的神元,但你知不知道狐族有一种保命的法术,能让神元出壳,去安全的地方暂避风头?”和铃手中火矛骤现,熊熊烈焰几乎要将一切尽数燃尽。   这个法术是狐族独到之术,当年鲤鱼妖拿出神元给她疗伤也是用了这种法术。   神元出壳的人看上去浑浑噩噩,不会反抗,也不会说话,就跟被魔蛊控制住了一样,所以漆元深信不疑,在方才的打斗之中,白景云的神元一点点回来,眼神才会逐渐清明起来,这一切和铃全部看在眼里,所以在最后一刻,她才会停下反抗,任凭白景云将“剑刃”刺向她。   漆元调动全身法术才恢复了手脚的知觉,她刚想逃走,去发现脚底被冻住了,而后整个地面结起了冰霜,将她的双腿生生地冻在原地! ☆、至此一战(三)   “漆元,你让妖界生灵涂炭,伤害上古妖族,偷盗真水珠引起水灾,毁坏妖魔两界秩序,罪无可恕。”   白景云平淡的眸子映着漫天寒光,看不出起伏,他的声音透过妖力传到山脚之下,深陷困境的众妖族一听恶人已经伏法,瞬间欢欣鼓舞起来。   “你现在不是妖王,你有什么资格处置我!?”漆元狡辩道。   白景云不慌不忙地挑了挑眉。   漆元怎么说也是魔王之女,身份尊贵,非得要妖王之徒才能处置,如果只是狐王之辈的白景云倒是的确没什么资格处置。   “谁说他不是的?”杨珂在旁边插了嘴,他也用妖力将声音推到远方。   白允也回过了神,也跟着杨珂造势道。   山脚之下苦战在前线的龙素素接收到了信号,喜悦之情染上了眉梢,牧歌更是干脆将武器随地一扔。   “你们听到了没?你们的主子已经伏法了!还打个什么劲儿!”牧歌朝着对面魔族士兵喊话道。   魔族士兵一瞬间愣住了,悉悉索索的嘀咕声传了开来。   同样的,妖族这边也悉悉索索起来。   “对啊,谁说白景云不是妖王的!”一个声音呼喊道。   “对,他就是妖王!颜予淮狗屁不如!”   “对对对,白景云就是我们的妖王!”   “天哪,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!”牧歌拉拉龙素素的袖子,小声道,“先前好像也是这样赶着白景云走的。”   “这些妖族之辈都是这样,”龙素素道,“不过是趋炎附势的庸人。”   牧歌撇了撇嘴。   “不过现在白景云他们需要的就是这个,”龙素素耸了耸肩,“我们只消推波助澜便可。”   于是在众妖的造势之下,漆元生生地看着白景云重新坐上妖王之位。   “夜长梦多,赶紧动手吧。”杨珂拉住一旁蠢蠢欲动的和铃。   白允瞪着血红的双眼,似乎要把这一刻深深印纂在脑海之中。   他手中的寒冰剑夹带着寒光落下,她的眼前白光一闪,意料之中的疼痛却久久没有降临。   漆元眼前挡着的是她熟悉的身影,此刻却有些蹉跎,显得苍老疲惫而又虚弱。   “等等,妖王殿下!”   “爹!”漆元几乎是喊出来的。   白景云皱起了眉,眼前的魔王疲惫不已,但实力却还是不容小觑,若是他执意要护着漆元,只怕会引发妖魔两界大战。   “理由?”和铃质问道,“她犯下的过错,可不能因为你的身份包庇。”   “本王并非包庇她,而是要将她押往奈何桥,”魔王沧桑的双眸里透出颓乏,“她擅自改了白珏的命格,需下轮回十世以偿还罪孽。”   众人这才注意到,魔王并非一人来的,他身侧还跟着一个身着黑衣黑袍,手持镰刀的男人。   白景云认得这人,“鬼使?”   “是,”鬼使道,“下官奉阎王之命前来捉拿魔界公主漆元。”   事已至此,白景云等人也不好干预什么,不过重入轮回也算漆元罪有所得,有了鬼界的介入,应该能公平地执行。   鬼使与魔王带着呆愣的漆元离开之时,恰是天边的最后一丝阴霾散去,晴空万里的光辉照耀了一方土地,这片土地上的杀伐至此告了一段落。   山脚下的欢呼声已经传了上来,龙素素一行已经率先跃上了山顶,牧歌已经招呼起了庆宴的事情,喜庆地跟过年一般。   和铃收起了蠢蠢欲动的火矛,总觉得不太过瘾,她用胳膊肘捅了捅白景云。   “我问你,她摸过你几次?”   白景云霎时警铃大作,“我神元出壳了,不知道。”   “亲过你几次?”   “说了,不知道。”   “哦?”和铃摸了摸下巴,斟酌道。   白景云一把将她拉入怀中,“不管几次,我替你亲回来。”   说罢,白景云不等她反应,捧起她的脸吻了下去,湿热的舌尖从眼角眉梢沿着面颊滑下,含住她欲言的双唇,未出口的话语化作了不清不楚的□□,化在了不知谁的口中。   “他们都在呢!”和铃腿脚发软,只想推开他。   “管他。”白景云捏着她的小鼻子,“你不专心啊。”语毕,又是绵长一吻。   一旁的清瑶戳戳牧歌,又指了指那头火热的两人,牧歌很不客气地给他踹得老大远,惹得众人发笑。   战事结束之后,白景云回到桃源着手处理干净了战后事宜,一年之后便辞退了妖王的职务,带着和铃远走高飞。   那天清晨,清瑶按照往常一样推开屋门禀报事物之时,却见屋内空无一人,只是书桌上留下了一个简单的纸条,上头白纸黑字龙飞凤舞,一眼便认出是白景云手迹。   “我带和铃出去转转,一切事物交由清瑶处理,勿念。”   一行大字下面还附着一行小字,这个笔迹清瑶不认识,但用脚趾头也能猜到一定是和铃的。   “哦对,我们会给你补偿的,记得收好,不谢。”   听下人说,那天清瑶差点没掀了整个桃源,最后还是念在和铃那一手毁天灭地的火焰,才悻悻放过了桃源。   谁他娘的要念你!!   谁他娘的要谢你!!   由于玄冰宫女主人早逝,白允是万万不可能再添一个子女,好在经历了最初的绝望,白允走出了丧女之痛,常年往返羽宿山与杨珂对酒手谈,万年不融冰的脸上倒也柔和了一点。   龙素素经历此战,在龙宫的威严上升了不止一个台阶,许多守旧势力纷纷投靠了她,处理事务起来也更加得心应手。   清瑶在白允口中知道了他父亲白平逝世的消息,向那时候还是妖王的白景云请了半年的假,回到玄冰宫主持了葬礼,冷静地接受了一切。然而在他葬礼结束回到桃源的半年之后,白景云估摸着这小子缓了过来,便带着和铃跑了。   牧歌眼见着好友被男人拐走,龙素素又忙于政务,百无聊赖的她收到了和铃的一封信,信上除了琐碎的事情之外,信末还附上了这样一句话:   “……清瑶似乎还沉浸在丧父的阴影之中,你要有空的话劝劝他呗?”   于是牧歌有些担心,即日启程,赶到桃源,被刚刚布置好喜房的清瑶拉着成了亲,这才发觉自己中了套,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堂都拜好了。   这时候龙素素从东海赶过来,送来了一整套娃娃用品,还顺带热泪盈眶地拍拍她的肩,“祝你幸福啊。”   牧歌听了很想打人。   白景云带着和铃来到了阴曹地府。   “时间掐的挺好,那婆娘刚好要跳入轮回。”阎王头也不抬,跟二人道。   来到轮回台,魔王刚好离开。   “我让我爹离开的,花了好些说辞,”漆元坐在轮回台边,背对着二人道,“他老人家要是亲眼看到我跳下去,怕是要折了半条命。”   这时候的漆元洗尽铅华,苍白的脸上也能隐约见出原来单纯的样子。   相逢若只如初见,可是已经回不去了。   和铃叹了口气,把白景云推了出去,自己也坐在了轮回台边,与她肩挨肩坐着。   “你竟然敢这么坐着?”漆元挑了挑眉,“不怕我把你推下去?”   “你不屑用这种手段的。”和铃悠悠道,“而且就算我死了,小白也不会睬你,所以你不会做这种没意义的事情。”   “呵……”漆元闭了闭眼,“说得挺对。”   “如果你不用这么极端的方法,说不定我连小白的面也见不到。”和铃看着轮回台底下一望无际的黑暗道。   漆元侧头看了看她,摇了摇头,“就算有这样的如果,他也不会喜欢我的。”   “总会有一天,你跟他相遇了,然后相爱了。”漆元叹了口气,“这么久了,我想透了,从一开始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。”   “我知道我做的事情不对,但我却没有后悔,”漆元道,“只不过再来一次,我再也不想遇见你们两个了。”   和铃垂了垂眼,“你在人间轮回十世,总会碰上良人。”   漆元挑眉,“你是在安慰我吗?”   和铃笑了,“你知道那天我多想拿火矛烧死你?”   “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了,可惜没让你如愿,”漆元也笑了,“现在我修为尽失,反抗不了了,要不你来烧烧?”   “算了,相逢一场……”和铃叹道。   “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们能并肩坐着聊天,”漆元眼神闪烁,“可惜我要走了。”   她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透明的冰锥,冰锥里头星星点点,看不真切。   “这是什么?”和铃接过,好奇地看了看。   “本来我打定主意,要是你们不来,我就带着她一块儿跳下去入轮回,”漆元耸了耸肩,“现在没法了,只能给你了,记得转交给白允,他知道这是什么。”   和铃一怔,立马反应过来,“白珏的神元?”   漆元勾了勾唇角,“顺便一提,颜免已经入了转世,下辈子他应该会降生在九尾狐族。”   和铃怔怔地看着她,“你……你竟没有改了白珏的命格?白珏本是跌入落水,无意发动了狐族保命之术,神元将会游离于身体之外,沉睡数千年……”   “我当时只顾着激怒白允,现在看到我自己的父亲……”漆元叹了口气,“也罢,她是白允独女,再过百年,差不多就到了命格上她该苏醒的时候。”   “你不也是魔王独女?”和铃皱眉,“你为什么不跟阎王说?你分明没有改命格,不用跳下轮回台。”   “算了,我自知罪孽深重,为母族抹黑,是该承受这样的责罚,”漆元站起身,看着望不见底的黑洞,毫无惧色,“只希望我十世之后不要再记得白景云这个人。”   轮回台旁的钟声敲响了,提醒着到了时候。   和铃也起身,站在了一边。   漆元站在轮回台边,回头朝着和铃笑了笑。   “相逢一场,如果不是这样的相遇,我们应该能成为好友罢?”   和铃张了张口,却如刺哽在喉,一个字也发不出来,只能看着她纵身跃入深不见底的深渊,消失不见。   轮回台外,早该离去的魔王扶着门缝,泣不成声。   白景云打开了门,将呆愣的和铃轻轻拥入怀中。   “一切都结束了,我们回家吧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啊啊啊这一篇终于完结了,暑假开始开的坑,在暑假过了四分之三的时候完结了。 感谢追文以及收藏的小天使们,虽然你们一直不留言,但是看到有人点击和收藏我还是很开心的。 不过要是你们留言就更好了(默默对手指……) 下一篇我打算全文存稿,会在主线确定之后放个预收,还望各位小天使多多支持~ 全文存稿就能日更了咩哈哈哈~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【坑爹小萌物】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,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,不得做商业用途!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